相见欢(35)

李渐鸿说:“如今已是故国了,我曾在西川住过,西川十里锦街,碧水如带,玉衡云山雾绕,江州灯红酒绿,彻夜不眠。”

段岭微张着嘴,李渐鸿又说:“江南与上京不一样,树是绿色,而非此处青色,一到春天,开满桃花。还有大海,无边无际。”

段岭问:“你都去过么?”

李渐鸿点头,笑了笑,说:“还有滇南,滇南美景犹如仙境,从不下雪,四季如春。滇南的湖水像是镜子一般,在雪山下清洌常新。还有玉璧关,玉璧关下入了秋,尽是如雪枫林。”

段岭充满了神往,说:“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去看看。”

李渐鸿说:“你若想去,明日我便带你去。”

段岭:“……”

“真的吗?”段岭难以置信地说。

“自然。”李渐鸿认真地朝段岭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我要读书。”段岭哭笑不得道,“要等……要考功名,郎俊侠不会让我去的。”

“他管不得你,这世上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李渐鸿说,“今夜与他打一声招呼,你想去何处,明日便可动身。你想学武是不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不想读书便不必再读。”

段岭傻眼了,直觉这人是在逗自己玩,然而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又令人生不出任何怀疑之心。他虽已十三岁了,却还只是个少年,少年的天性就是贪玩,又如何坐得住?

“还……还是算了。”段岭打消了念头,知道不可能一走了之。

“为什么?”李渐鸿注视段岭。

段岭说:“我还得等一个人,郎俊侠告诉过我,他会来。”

“等谁?”李渐鸿问。

段岭想了想,说:“等我爹,郎俊侠说,我爹是个了不起的人。”

日渐西斜,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窗外桃花离开枝头,旋转着飘向池塘,池中一声轻响,那是鱼儿冒出水面的声音。

李渐鸿从随身的腰囊中,很慢很慢地取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案几上,发出一声玉石轻响,继而缓缓将它推到段岭的面前。

“你在等它么?”李渐鸿的声音又带着些许哽咽。

段岭的呼吸窒住了,那是一枚通体晶莹、犹如冰一般的半环形玉璜,玉璜上刻着四个字。

段岭发着抖,摘下自己脖上系着布囊的红绳,战战兢兢地拿出另外半块,将它们并为一块云纹鹰羽蟠龙浮雕的无瑕玉璧,合为八个字。

盛世天下,锦绣河山。

☆、我儿

薄暮时分,夕阳将郎俊侠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残阳从墙外投入些许余光,犹如染在青砖上的塞外烽火。

“郎俊侠!郎俊侠——!”段岭冲过走廊,跑向郎俊侠,大喊道,“我爹回来了!”

郎俊侠微微一笑,转身朝向段岭,点了点头。

“他……”段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站着直喘。

“我知道了。”郎俊侠说。

“可他说他姓李,我也姓李,他不叫段晟。”段岭皱眉道。

郎俊侠道:“你长大了,段岭。”

段岭莫名其妙地看着郎俊侠,郎俊侠说:“今夜我要出去办点事。”

段岭说:“不是刚回来吗?又要出去?”

郎俊侠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段岭一脸茫然,走向他,郎俊侠便将段岭抱在身前。

“这很好。”郎俊侠说。

他抱过段岭,继而与他分开,让他站好,撩起袍襟,在段岭面前双膝跪地。

“哎!”段岭忙上前搀扶,郎俊侠却示意他别动,伏身一拜。

“就此别过了。”郎俊侠说。

“等一下!”段岭意识到了什么,说,“你要走了?你去哪里?爹!爹!”

“是。”郎俊侠跪在地上,抬起头,牵着段岭的手不放,注视着他,“我到汝南去,便是为了找你,幸不辱命,如今你父子重逢,我的使命也已完成,上京之事,也可告一段落。”

“你……你不要走!说好会陪我的不是吗?”

“也许,多则一年半载,少则数月,会再见的。”郎俊侠说,“但你有殿……有你爹照顾,哪怕你要中原的万里江山,他也能给你,我对你,已……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不要走,郎俊侠!”段岭的眼眶顿时就红了,郎俊侠却已微笑起身。

“段岭。”郎俊侠说,“我只是你命中一过客,从今以后,你须得听你爹的话。这世上,若有一人会全心全意待你,再不欺瞒你,遇见危险时不顾性命来救你,凡事尽心竭力为你打算,除他之外,再无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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