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60)

外头不知何处,响起了笛声,悠扬婉转,犹如静夜里万千落花洒在天际,随风飘扬。

“我听过这首曲子。”段岭诧道。

这正是他从前在名堂外听过的那首笛曲,只是这一次吹得更柔和更婉转。

“相见欢。”李渐鸿注视段岭明亮的双眼,喃喃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南唐后主失其国后词作,人生无常,长留余恨。”

段岭靠在李渐鸿的怀里,直觉今夜不大寻常,李渐鸿带他来此处,定不是单纯的饮酒作乐,方才根据他与寻春的对话,知道他们还约了个人。

李渐鸿摸了摸段岭的头,低头嗅他头发的干净气息,外头笛声停了,听到一声轻轻的“夫人”,接着脚步声响。

“王爷。”寻春的声音说。

“进。”李渐鸿说。

厅门打开,丁芝端着点心进来,摆放停当,正是段岭来上京第一天,丁芝为他准备的吃食,这次却做得更精致。

“他来了。”寻春说。

“稍后带他进来。”李渐鸿吩咐道。

寻春躬身,正要退出之时,李渐鸿又道:“聚八仙中,兰、芍、槿、芷、茉、芝、棠、鹃,为何只见六女?”

“回禀王爷。”寻春答道,“秦棠、苏鹃二人已故。”

李渐鸿神色一动,又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辽国攻破京城那天。”寻春答道,“下月十七,便是其祭日。”

李渐鸿点了点头,又问:“方才是你在吹笛子?”

“是。”寻春始终低着眼,李渐鸿不发一言,许久后,寻春安静地退了出去。

吃过些许东西,段岭饱了,李渐鸿便给他戴好面具,让他坐到屏风后面去。不片刻,外面传来脚步声。

“大王。”女子的声音道。

“今夜本不该来。”耶律大石的声音在外头说,“夫人选在此时喝酒,莫不是有何人生大事,想与本王相谈?”

段岭一听到耶律大石的声音,登时就紧张起来,探出头朝屏风外看,李渐鸿却微微一笑,一手按在段岭脑袋上,将他塞回屏风后头去,转过头,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外间。

寻春沉静的声音答道:“国家大事,哪容得我等置喙?实不相瞒,今日请大王前来,原本是有一位客人,想见见大王。”

“哦?”耶律大石只发出了一声疑问,高大的影子投在窗格上,“哪一位?”

“就在里头。”寻春答道,“大王见过便知。”

耶律大石十分疑惑,寻春亲自上前,推开了门,却不入内,耶律大石只是站在院中,脸上带着酒意,醉眼迷蒙地朝门里看。

李渐鸿倚在屏风外的矮榻上,一脚踏着茶桌,左手手肘搁在屈起的膝前,戴着面具,看也不看耶律大石一眼,喝了口茶,淡淡道:“好久不见了,耶律兄。”

☆、22|牵制

耶律大石起初还未认出来,然而听得这声音,登时醒了酒,退后一步,瞬间吼道:“来人!”

数名侍卫冲出,将耶律大石团团围住,李渐鸿却放下茶盏,自顾自道:“孤王如今尚不如一只丧家犬,耶律兄这么紧张做什么?”

耶律大石一时失态,待得回过神,发现厅中唯李渐鸿一人,方打量寻春,说:“你、你们琼花院,竟是……”

“在下并不认识这位客人。”寻春安然答道,“只是他一来此处,便赶也赶不走,除非见过大王,才愿意离开,大王请务必释疑。”

“进来喝杯酒罢。”李渐鸿说,“恩也好,仇也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耶律大石冷笑一声,倒也爽快,踏步进去,寻春旋即在身后关上了门,侍卫要跟入,寻春一手却在门前一拦,摆摆手,示意请勿冒犯。

“你们在外头等着。”耶律大石说,“没我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西川。

“我有时在想。”

漆黑暗夜里,小雨淅淅沥沥,深巷中站着郎俊侠。

郎俊侠已被逼到绝路,不住喘息,士兵将他团团围住,堵在巷口,赵奎一身披风飞扬,踏着雨水前来,积水飞溅,郎俊侠倚在巷中墙前,断去手指的半边手臂已成青黑色,一只手肿胀,皮肤发亮。

“李渐鸿究竟用什么办法,令你如此死心塌地。”赵奎负手身后,巍然屹立,火把亮起的光照在郎俊侠脸上。

“人生在世,总要投奔一个人的。”郎俊侠淡淡道,“不是你,就是他,来来去去,俱是过客,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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