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火焚身(25)

女人警戒地後退了一步:“你找他?你是什麽人?”

“我……我是他的……”

关夜北刚想说“我是他的亲戚”,便听见一个嘶哑的男声从房间里传出来:“谁啊!是推销员就赶走!”

女人回头嚷道:“是来找你的!我不认识!”说罢,朝关夜北撇了个不屑的白眼。

一个穿著邋遢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玄关。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看人的眼神都阴测测的,嘴里叼著根烟,身上还散发著浓浓的酒气。他粗鲁地推开女人,走到关夜北面前,先是戒备而疑惑地打量著他,仿佛在思索什麽,接著,他露出恍然大悟甚至於大惊失色的表情。

“是……是你……”

女人问:“谁啊?是你同事?”

男人推了她一把:“闭嘴!滚回屋里去!没你们娘们的事!”

女人骂骂咧咧地进了屋,关夜北听见她冲不知什麽人吼了一声:“看什麽看!别看!回屋做作业去!”

男人把烟夹在手里,挥了挥,青蓝色的烟雾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圈。“进来说话。”

关夜北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换鞋,但是男人没有给他准备拖鞋,也没有对他穿著皮鞋走进自己家里发表任何不满,於是关夜北就这样走进去了,不忘带上门。

玄关连接著客厅,客厅的南边是两间不大的卧室,北边和西边分别是厨房和厕所。这些房间加起来的面积恐怕还不满六十平米,对一个要求不高的三口之家来说或许刚刚好,如果再加上一人就显得局促了。

客厅里乱作一团,看起来好像遭遇了入室抢劫一般,桌上堆著小山似的脏碗碟,如果不是因为天气渐寒,旁边肯定会有苍蝇在嗡嗡盘旋。沙发上堆满了不知是干净还是不干净的衣物,沙发巾一般盖在沙发上,一半拖到地上,看上去这一部分的面积还会继续增加。沙发前面是一张黑色的茶几,上面放了一盘正在日渐腐烂的水果,和几本翻得封面都快掉下来的杂志。地板看起来很久没有打扫过了,掉落的头发、灰尘和脚印随处可见,就连关夜北这种对卫生不是很执著的人都恨不得拿起扫把帮忙扫一扫。两间卧室大门紧闭,关夜北猜想那女人就在其中一间里。

最吸引关夜北目光的是客厅墙上的两张镶嵌在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他认得照片里的两个人,是他父母年轻时的样子。两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现在却被封在冷冰冰的玻璃板後面,供人瞻仰。

“这……这是……”关夜北一时语塞。他转向领他进屋的男人──就算过了二十年,相貌与当年的少年已经大不相同,但关夜北依旧能认出对方就是他的亲弟弟关晨南──颤抖地问道:“爸妈已经……过世了?”

外表比兄长苍老了二十岁的关晨南露出一个讥诮的微笑:“怎麽?你不知道吗?早死啦,三四年前的事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发出了一声令人不愉快的呻吟),把手里的烟碾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关夜北手足无措地站著,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坐在弟弟的旁边,还是另找一把椅子。关晨南也没有招呼他,只是自顾自地低著头,盯著烟灰缸里的灰烬和烟蒂,好像它们才是自己的亲哥哥一样。

沈默持续了一会儿。然後关晨南坐直了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了关夜北:“我以为你早死了。”

“我……我没有死……”关夜北迎上弟弟的目光,发现那双同自己相似的眼睛里涌动著深不可测的阴霾,“你知道,当时我被救了……”

关晨南吃吃地笑了起来。“当时老爸告诉我一个吸血鬼要把你变成同类,这样你才能得救,你知道我是什麽想法吗?”

关夜北摇摇头。

“我觉得你们都疯了,发神经,异想天开,竟然相信有什麽吸血鬼……”他往烟灰缸里啐了一口,“我想爸妈肯定是不愿意看你半死不活的,所以才让那个外国人把你带走,让你这个累赘永远从我们眼前消失,眼不见心不烦,也不用再付钱给你治伤──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关夜北面无表情,噤若寒蝉,心中却激起了惊涛骇浪。关晨南刚刚说什麽?他说他是累赘?他希望他永远消失?他眼不见心不烦?原来……原来弟弟一直是这麽看待他的吗?

“但是今天我相信了。”关晨南半是憎恶半是惊叹地说,“你回来了,从前那些烧伤……医生说永远也治不好,但是它们都好了。你还是这麽年轻,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而我……而我已经……”他扬起双手,像是在展示自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你一表人才、衣冠楚楚,我却活得猪狗不如。谁会相信我们是兄弟?”关晨南望著哥哥,眼睛里是掩不住的讥嘲、愤恨和嫉妒,“连我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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