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22)

母子俩没隔夜仇,更何况是相依为命的亲娘儿俩,骂什么?不会。

“没有。”陈嘉又说,“也骂我了,骂我把你手磕了。”

“骂我对你没礼貌、太横了,说我欺负你了。”陈嘉说。

“啊……”周遥微愣。

陈嘉扳过他那只右手,端过手腕,瞅了瞅。那条红痕是早就没了,没伤到。

“跟你小爷爷我磕个头,道个歉,原谅你一回了。”周遥轻松地说。

陈嘉板着脸。陈嘉这种人是会服软跟谁道歉的?

道歉不可能的,陈嘉顺手就把刚才勾蜂窝煤的那根煤钎子拎起来,示意,递给周遥:不原谅你就也打我一下?

什么啊?周遥瞪着这人。

陈嘉看着他,好像这件事十分稀松平常,拎着铁钎子反手就往自己左手腕砸上去。

“我……卧槽……”周遥这回有心理准备,对付陈嘉这号人他是一回生二回熟,尽管他并不愿意拥有这种经验。他惊愕地拽开陈嘉的手,没让那一下打到:“干吗啊你?”

那根让他总是心有余悸的铁钎子他赶紧拎出去扔门外了。后来他都一直特别讨厌那种东西。他就受不了陈嘉这号的,用东北那边的话讲,就是太虎了,虎逼少年。

受不了他还老是过来找这个人,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被牵着心思。

一是在这城市里没有太多同龄的让他顺眼的玩伴,闷得慌。二是……没有“二”了,没有其他原因。陈嘉就是“原因”。

俩人虎着眼互相瞪着,都觉着对方“简直有病”。不忿地瞪了许久,周遥突然从床上暴起,眼里露出坏笑的凶光,伸出一根雄壮的中指直戳对方下身要害……

俩人直接栽倒在床上以摔跤肉搏的姿势压在一起。

陈嘉没有反压过来揍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被捏了好几下,一直是笑着的,就算是表达歉意了。

周遥慢慢地翻身下来,扒开陈嘉的头发:“磕窗户框子上,没磕坏啊?”

“破了一点皮,已经好了。”陈嘉说。

周遥那时候就猜想,窗台上留的那张小纸条,就是陈嘉想讨好小爷我,还非要说“我妈让你吃”。但是陈嘉嘴硬,死活不承认他是在认错。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来找你,还一定会开你家窗户看见纸条啊?”周遥笑着问。

陈嘉不说话,眼光望着斑斑驳驳掉着墙皮的天花板。

……

他们小心翼翼地了解对方,也很怕剐疼了皮肉。

周遥后来也发觉,陈嘉走在学校里,或者混在大街上,那种不合群且形单影只的状况,是经年累月逐渐形成的。陈嘉性子就是冷淡,看着就不是善茬,别的孩子跟这小子掐过几次架,打不过,又讲不通,自然而然就躲开他了,越来越疏远,就在周围形成一堵看不见的墙。而陈嘉也乐于蹲在这堵围墙里,从不主动走出去,不愿与人交心。

那堵墙就是他的壳。

第7章 燃烧

“妈,我去找陈嘉玩儿了。

“可能去他家吧,不一定去哪玩儿呢,再说吧。

“知道了……钱带着啦……我也没带多少钱我没乱花钱!”

周遥挂断电话,从家里的小酒柜的玻璃门里,搜刮出几样零食,揣在棉服里,转脸就跑出去玩儿了。假期的上午,快速啃完当天的习题和抄书作业,他就兴高采烈地冲出家门自我放逐了。而他爸妈,早在他从床上爬起来之前,就出门上班了。

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自幼非常独立。无论在哪个城市念书,都是一人儿拎着书包满大街混。

少年时代大家都是这样混过来的,自己出去找同学玩儿,回家自己用蒸锅热饭吃饭。以他家这样的生活条件,说有多么好,可绝对比不上真正的干部或商人家庭;说不够好就是你矫情了,确实比普通工人强些,但远没有强到家里养得起厨子司机或者保姆……这个家里没有保姆,也就没有“少爷”,只有一个也很彪的小爷们儿。

厂门口的大爷每天推着自行车往来,车后座绑着个大刺猬似的绷子,上面插满诱人的冰糖葫芦。大妈推着竹篾小车在树底下避风,夏天卖冰棍冰壶,冬天就改卖油纸包着的小鸡蛋糕,还有切好的一小块一小块关东糖,五毛钱能买好几块,特别耐嚼。

工厂里有些人员已经放假,更多的工人仍在车间里坚守岗位,不站到除夕前最后一班光荣岗绝不懈怠脱岗,绝不擅离职守。

周遥跟陈嘉那时候,就经常溜达进他们机床厂里面,专拣那些犄角旮旯没人管的地方,疯玩儿。

职工踢野球的黄土地大操场没人管。

车间厂房空旷的楼顶没人管。

工厂后身高耸的砖砌水塔,那地方也可以偷偷去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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