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4)

“哎?”周遥站起来喊住对方,“只有鼻子和胳膊,还没有眼睛嘴,你们家有石榴皮没有?有栗子吗?”

俩人不由自主地,就往大杂院里寻么。隔壁大妈家,墙根码着一溜大白菜,窗台上是一排红彤彤诱人的冻柿子。

心有灵犀,下意识互相打个很“不善良”的眼色,男孩一步上前伸手就往窗台上的冻柿子扫荡过去了。

“哎哎哎……”周遥绷不住“噗”了一声,一把抓回来,“别别,人家要骂你了。”

“那用什么?”男孩说。

“豆子吧?大豆蚕豆啥的便宜,我们都用豆子、玉米。”周遥说。

“豆子,玉米,”男孩嗤笑一声,“都没有成粒儿的,都让我妈弄成豆子面儿玉米面儿了。”

“干啥呢?”周遥说。

“和面,烙饼,吃啊!”男孩说。

俩人再次交换蔫儿坏蔫儿坏的眼神,男孩于是蹲到窗户下面,扒拉几颗煤球。

头顶窗口传出声音“谁啊?!”周遥赶紧说:“啊?阿姨,我、我们俩,给雪人找眼睛和嘴巴呢!”

“呵,热栗子要么?”那大妈问。

男孩蹲在窗下打个眼色:要啊。周遥忙说:“要!”

隔壁大妈哼了一声,就知道坏小子琢磨什么呢,开窗户缝丢给他几颗糖炒栗子。周遥嘴巴抹蜜地赶紧说“谢谢阿姨”,脚底快溜。男孩一弯腰飞快划拉了几片白菜帮子,往墙角一挂辣椒串下面一扽,给周遥示意。

“我靠……”周遥笑,“快快快走!”

雪人的眼睛嘴巴衣扣就都有了。

男孩子玩儿起来了么,也说不清从哪个时刻起,一个与另一个就合上了脚步的节拍和在墙根下奔跑的频率。

糖炒栗子还是带热乎气儿的,周遥用手没剥开,准备放出他的一口尖牙利嘴了,合不上嘴怎么着?老子就是牙好。男孩拿过去了,用很硬的手指给抠开,两人蹲在雪地里分吃了。

煤球摁在雪人脸上当眼睛,一根小红辣椒做嘴巴。

“啪啪啪”,几片白菜帮子被挂在雪人脑袋上,挂成一圈儿。周遥笑出声:“翡翠白菜!咱们的雪人儿白里透绿了!”

“……”

“陈嘉。”

男孩好像自言自语,声音低哑,给他报了大名。

俩人在雪地里玩儿了挺久,跑一下午。时不时觉着冷飕飕的,冷风透过毛衣往脖子里灌;时不时又觉着身上很热,周遥衬衫里面都出汗了。

他的灯芯绒长裤里面还一层大毛裤呢,上好的新毛线,能不热么。

陈嘉的运动服裤子好像是空心儿,也可能有秋裤吧,看起来瘦但结实,手背上冻出来一块红。

瞿连娣中途探出院门,手里拎着擀面杖,双手沾满面粉。她脸上露出欣慰,由衷觉着周遥这男孩真好,忍不住又说:“你俩好好玩儿啊!多玩儿一会儿,饿了进来吃烙饼!”

胡同口放了一堆砌墙盖房剩下的红砖,堆成一堵山墙。周遥把他的大衣帽子挂在砖头堆上,掏出花生和糖……

“哪个jia?美味佳肴、才子佳人那个?”周遥找话聊。

陈嘉微微反应了半秒:“不是。嘉奖的嘉。”

“嘉奖”这词好像从来就跟他没关系。当然,“佳肴”、“佳人”也跟他没任何关系。

陈嘉就跟周遥并排坐在砖头堆上。以周遥的个人审美,那件果绿色毛衣也忒寒碜了吧,而且手肘位置磨得快漏了吧,胳膊肘都能戳出来!

陈嘉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小口琴,凑到嘴边,吹口琴。

“你会吹这个?”周遥瞅定了对方。

调子很熟,学校合唱队的经典曲目《歌声与微笑》,特别俗,但都会唱。

“还会吹什么?”周遥说,“你换个别的。”

陈嘉把口琴在手里撸了两下,哈气,弄热了,贴上嘴唇继续,吹了他刚学的一首《星星的约会》。

这歌时髦了,新出的专辑。周遥特别喜欢,听得入迷,让陈嘉连吹了好几遍。

他们就坐在那砖头堆上,天上飘下细碎的小雪花。有一片雪花恰好飘落在口琴一端,像被琴声吸引而驻足停留,然后陈嘉就吹到那个音,嘴唇融化了那片雪花……

后来又换了一首,这调儿他妈的更熟了,周遥直接都哼出来了。“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是毛阿敏唱的吧?”他忍无可忍。

“整天晚上就听这个。”陈嘉低声吐槽,“这歌可烦了,絮叨。”

“你妈也看?”周遥笑出声,“我妈和我姑每回周末在家也看这个!俩人还辩论,还争那几个男的女的到底谁对谁错,还不让我换台!”

这是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曲。电视里总共就六个台,翻遍六个台就这么一部符合时代节奏的质量能看的电视剧,火遍大江南北。家家户户大姑大姨小媳妇儿的,每晚准点坐电视机前找虐,一边看还一边哭、一边骂,忍不住还非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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