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横刀(51)

严小刀道:“今晚必须待你身边,过了今晚就入境了。”

凌河浑不在意地冷笑:“有什么的?你出门玩你的,让那几个老家伙放马过来。”

严小刀反诘道:“我出去逍遥快活,你一个人留在这房间里你能行?”

“我有什么不能行?”凌河蓦地沉下脸去,很俊的五官像是突遭冰封雪泼一样变得冰冷凌厉,盯视着严小刀,浑身的刺在无形之间都戳起来了。

“我不就是行动不便么,严总?今晚你走出这道门,我是不是就会被人砍死了?一定是啊,你若是不护着我,晚上假若不回来了,我明早就踏不上天朝的土地了。

“夜深人静门外纵情欢声、海面腾起礼花的那一刻,我就会被人砍死在这张床上,到死都挪不动一步,被大卸八块……

“等你回来的时候,你看到的就是我的手,我的脚,还有我的头,或许还有藕断丝连着连在躯干上的琐碎零件,到处都挂着零碎模糊的血肉。呵,到那时候,麻烦严总帮我把各处零件都缝回来,缝漂亮点,也不枉你我今日相识一场。”

严小刀沉默着听这人说完,胸口涨满的情绪迫使他几步上前直接跨到床上,压住对方半个身子。

凌河迅速别过脸去,骄傲地昂着下巴眺望窗外已尽的血色,像是与天在撕扯、争夺那最后一点霞光,绝不低头。

浅绿色眼珠周围,却曝露出一圈暗红。

严小刀撑在凌河面前,捏着凌河的下巴强迫这人转过脸来,由衷感慨道:“凌先生,你要是被大卸八块,我一定先缝上你的嘴。”

凌河傲气地翻个白眼:“严总谬赞了。”

严小刀:“……”

严小刀那时心想,凌河这个人,是得有多么要强,多么冷硬,多么口是心非。

凌河,你想说什么?

你不就是想跟我说一句:晚上别走,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不行。

还用你废这么一大篇乖张凌厉的口舌。

……

严小刀心底狠狠地被剜了一下,被对方无意间迸发出的强烈的、生死一线的依赖感戳到他的软肋,他常年隐在西装下面一排刀锋之后、还没有人碰触过的软肋。

是男人都有这个死穴,被信任和强烈依赖时,油然而生出的保护欲望,那一刻觉着为眼前人甘冒危险是值得了。是的,在这艘“云端号”上,他就是凌河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他在,凌河就在,这人一条命其实都悬在他身上,一步都离不开他。

然而这位生性倔强的凌公子,是一步都不肯退让、一句谄媚乞怜的软话都不会说出口的,句句话甩出来都要刺他的神经,剜他的心,激他的火。

盛颜之下是颠沛的命运,命运之上仍存一身傲骨。

如一石坠潭,波纹轻颤,留下浅浅淡淡的余韵。那一层余韵尾波当时很浅,在水面上迅速销声匿迹,但却后劲悠长,深埋在绿幽幽的水下,许久之后才让严小刀品出那动心的滋味。

第十八章 歌剧魅影

红磨坊剧场富有盛名的歌舞表演即将上演,男宾女眷们身着礼服从各条走廊缓缓踱入剧院,一时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

那些穿着亮片西装打丝绒领结的男人,个个身边好像都挽着一只花里胡哨的禽类,有的像孔雀,有的像凤凰,最寒酸也是只雉鸡,充斥着各色花边蕾丝泡袖及羽毛装饰,品位不高,钱是都没少花。只有严总从走廊里出来时,是由一位俊朗的正装男士推着轮椅上那位更加年轻英俊的西装男士。

后面还跟着一个碍眼的电灯泡,身着骚气的枣红色丝绒礼服的梁大少,亦步亦趋紧随严总身侧,嘴巴呱唧不停。

三人行,三个外形都十分亮眼的男人,也成了这剧场里一道惹人热议的风景。

严小刀那时将凌河从床上拎起,从自己行李中翻出备用的西装摞给对方:“一起去吧。

“待在这房间里也不安全,走廊冷清无人,更容易被人关门捉鳖。现在全船的人都往剧场聚集,那里人最多,或许还能浑水摸鱼。”

他给凌河穿上自己的一件深蓝色埋银灰线的竖纹礼服。

凌河看起来比他高两公分,腿很长,因此将一条十分裤穿成了更时髦的九分裤,露出骨骼清瘦漂亮的一段脚踝。这人随手撩开西服前襟,故意不停地扇风:“咯吱窝底下都没东西可藏,不然怎么显得这衣服在我身上逛荡,穿到你身上就那么臃肿!”

凌河说着也笑了,严小刀就知这人还是嘴硬心软,自找借口下台阶了,想必是反省了方才讲话过分尖刻、没理还不饶人。

果然,这一晚凌河表现十分妥帖,对严小刀简直可用“温柔”二字来形容,推在轮椅上说去哪就去哪,没有撒泼斗气或者对无辜群众喷射毒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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