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婚(40)

世界上最高级的享受,就是发泄的感觉。

于远没有说出口,但是我却懂得他的好意——他想要让我别再忍耐,别再憋闷。

我也跟着穿上防护服,戴上面罩,拿起一个小瓷器,深吸口气,用尽全力朝着对面掷出。与此同时,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随之传来,像是最烈的酒直接窜入我的血管,令人酣畅淋漓。

身体&内压抑已久的憋闷蠢蠢欲动,此刻的我干脆抛开所有顾忌,一个接一个地砸起来。

碎片飞舞,响声不断,明明还是冬季,我浑身却满是汗珠。

我把瓷器与玻璃瓶当成是教练,当成是董承业,当成是圈圈,当成是赵洁,当成是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当成是所有糟心的事。

我要将他们通通砸碎,我要将他们彻底驱逐出我的生活!

我从没有什么雄心大志,也缺乏上进心,最大的梦想便是与普通人结婚生下普通的孩子过上普通的生活。

然而这些人这些事却让我的人生愿望彻底毁灭。

我狠狠地砸着,拼尽全力发泄着,将过去一年多的辛酸苦闷愤怒都投射在这一运动中。

越砸越是兴奋,我大声地叫着——

“既然还没有玩够,为什么要和我结婚生孩子,为什么要毁了小孩的一生!”

“明明知道他有妻有子,为什么还要介入别人的家庭,就因为刺激好玩吗?”

“凭什么要欺负新人,新人也是人,卡布奇诺也是咖啡!”

“离婚女人怎么了,我告诉你,你这种禽&兽是没有人会看得上你的!”

在玻璃的碎片声音里,我大声叫嚷着,直至声音嘶哑,直至泪流满面。

我太需要发泄了,这一年多来的痛苦积聚在体&内,几乎要憋出癌来。

我想于远是正确的,如果再不发泄,我会死。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砸了多少个瓶子与瓷器,只知道当我停下来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手脚无力。

但是,体&内并没有疲倦,反而是舒畅,身体的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像是吸足了氧气。

我取下面罩,用手抹去满额的汗珠。转过头来,却发现于远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我身后的椅子上,正好整以暇地喝着饮料。

果然是随时的领导范。

于远抬起头来,望着我,眼里满满的全是温和的善意:“怎么样?”

“爽。”我言简意赅。

发泄够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决定早点回家,正将包背起准备步出小屋,手却被人拉住。

那手掌很大,掌心干燥洁净,有微微的薄茧,握&住我的力道恰到好处。

我转过头,望住于远。

于远已经站起身来,他逆着光,五官都模糊了,只能看见那双眼睛,清亮而睿智。

“我们只是凡人,只有脆弱的肉身,需要时不时发泄情感。你所做的已经足够坚强,不需要再去硬抗。”

于远的声音很轻,可那话砸在我心上的力量却很重。

我很感谢他。

他看透了我内心的脆弱外表的强撑,他彻底将我带出了思想上的怪圈,他让我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新生。

我很感谢他,

可是……他就这么握着我的手,一路将我带出游戏大厅,直到开车时才松开又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4〕

因为这晚上情绪大起大落的,所以整颗大脑都处于僵直状态,就跟浸在花椒堆里似的,麻麻木木的。

我坐上车后,手掌上仍旧留有那温柔干燥的触觉。

混沌的脑子在行驶的车内逐渐清明起来,忽然意识到不对——我和于远算是……牵手了?

在小屋里他拉住我的手说话并没有什么打紧,毕竟是在对我进行鼓励。可是鼓励完毕后,走出了小屋,也应该放手了,怎么还会牵着呢?

我这人本身就是属鸵鸟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做出当面询问于远的举动。一路上,我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压根不敢看驾驶座上的于远。

气氛紧张得像是要捏碎我的小心肝。

好容易开到我家门口,我低垂着眼眸喃喃而含糊地道了声“谢谢”,接着赶紧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想要下车。

谁知就在我一脚刚落到地面一脚还撑在车内时,于远忽然唤了我的名字:“宁真。”

我用再缓慢不过的速度转过头去,望着他。

车内灯是暖黄色,于远的眼里流动着复杂的情绪,很多的东西掺杂其中,我根本看不懂。

那些情绪流动着搅拌着,最终成为黑色的漩涡。

最后,他缓过神来,轻声道:“早点休息。”

我颌首,关闭车门,快步离开。我没敢回头看,怕看见他走,又怕看见他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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