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与阿朱(11)

“行了就你了。”阿朱说。

我不同意,我拉他到一边说“你到底认真想了没有啊?五百块呐!这深山老林的。”

阿朱说:“正因为深山老林才要让他弄,否则你上哪儿买菜去?还有,别老在乎什么钱不钱的,老吴在这儿呢,钱花完了再问他要啊,他不给就打啊。你这人就是实诚。”

我望着阿朱,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阿朱问:“怎么了?”

我说:“你怎么比以前聪明多了?”

我印象中他没这么精明,这要是以后结了婚,这家里还有没有我说话的余地了我他娘的又在胡想些什么。

阿朱笑了笑,说去别处帮忙,走了。

厨子还在等我的答复,我回身给他数钱。厨子龇开一口黄牙说:“小伙子,你选择了我们这个优秀的团队,你真有眼光。”

带着几个老妇女流窜在乡野葬礼现场,还好意思自称团队,另外谁他妈选择你了?

除了厨师,还有“八音”“八仙”,吹的拉的弹的唱的哭的抬的都要钱,连在棺材前面摆个猪头都要我380。

我说你把我的头剁下来放那儿吧,我这头不值380,他们说小哥,你省这点儿干嘛呢?都是为了办好丧事嘛,丧事办不好,也对不起老人不是?

头一天我就花了两万七八,接近破产,除了这些,还有和尚钱。对了,和尚呢?

我去问文胖,文胖高深莫测地摘掉了帽子,帽子下原来是颗锃光瓦亮的头颅,接着,他从包中摸出一袭金黄的袈裟,爱抚后悍然披上:“和尚来了。”

我哭了。

文胖解释说这就是三千元套餐的标准配备,如果是八千元套餐,就有真和尚了。

“那中间那档五千元呢?”

“也是我,”文胖说,“不过我会提示是‘住持和尚’。”

他信誓旦旦说自己会念往生经,但据徐真人反映,他趴那儿的一个小时嘴里念的都是“股票涨基金也涨”之类的朴素理想。

晚上开饭已经八点多了,果然全村都来了,吃得是杯盘狼藉。吃完了睡觉又是个问题,老吴家的房子是危房,亲戚家又都被远来的女眷住满了,我们只能睡车里。

这是八月乡间的夏夜,蛙叫虫鸣固然静美,但开着车窗便是喂蚊子,关着的话,不到后半夜就得闷死。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先开车窗,外头用蚊帐罩住,再往里睡。

我和阿朱睡一辆车,我命苦睡前座,他睡后座。自从那次跳水事件后,阿朱一直对我紧迫盯人,这让我感觉微妙。固然我乐意与他厮混,但也烦恼他始终认为我可能精神分裂。

我睡不着,太热了,开空调又没那么多油烧。大概到了十一二点,阿朱突然轻声喊:“桃儿。”

我正有点儿迷糊,就没理会,他又说:“桃儿,你睡着了吗?”

我没说话,他就开始伸手摸我,先摸的是脸,耳朵,后脑勺,再下来是脖子,脖子摸了好久。他的手很宽大,很粗糙,手心里有老茧,那是长期打篮球的缘故,我也有茧,在握画笔的地方。

我已经无法自制地起了鸡皮疙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匹饥饿的、独自越冬的狼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对方是森林里偶遇的人类。我完全可以一口咬断他的喉管,这种嗜血的兴奋让我不住地战栗,但这个愚蠢的人类不知道,他甚至不设防,他还以为我是那个在月亮下柔肠百结的歌唱家。

他在摸我的肩膀,胸口,胸口很痒,腰,我的腰……直到这时我才从幻觉中反应过来。

“你干嘛?”

他顿了顿,说:“你醒着?怎么不回答?车钥匙掉前排去了。”

那你摸我干嘛?我没开口问。

过会儿他自己解释:“我怕掉你身上。”

他一定很尴尬,我准备给他个台阶下,便开始找钥匙,钥匙果然就在脚边,我递给他后他说:“睡吧。”

我哪里还能睡得着,爬出车子平复一下情绪。空气闷热潮湿,可就是不下雨,蚊虫就像战斗机一般朝我身上精准地撞来。在我的右手边有条死水河,在老吴的描述里那是关于家乡的最美丽的回忆,现在已经是一块蚊虫的孳生场所。

老吴还在守灵,眼睛熬得通红,我想替他守一会儿,他说不用了,反正他也睡不着。

我说:“你和邵丽明离婚,怎么也不说一声。”

老吴问:“需要说吗?这是私事儿。我们因爱而结合,因爱而分离,如今依然相爱。”

你就扯去吧。

我说:“邵丽明长得多漂亮啊,全校女老师数她最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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