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与阿朱(14)

我们无言以对,老吴微微一笑:“都走吧,我要作画。”

第9章

老吴送我们回了学校。老吴的豁达态度深深刺激了我,往后几天我都很颓然,从早到晚都躺在床上,要么埋头睡觉,要么翻看几本不知所谓的小说。我又想到自己尴尬的情感,老吴当年爱上邵丽明时,必定没有想到今日的分离,而我要比他聪明许多。

后来我在学校里看见了白舒,他说回来拿点儿东西。这厮每年收入上百万却没有家,成天霸占着教师宿舍不放。

白舒说:“你怎么老是满脸迷茫?迷茫那是有脑子的人才干的事儿,你干嘛凑这个热闹。”

可我确实有极大的烦恼。

白舒说:“看到你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要不来我庙里呆几天?”

我就被他拐走了。他的庙叫做灵犀寺,属于大乘佛教,离我们学校不足二十公里,位于一个风景保护区中心地带,当然我们学校本身也处于蛮荒之地。庙里有僧众五人,修行的居士七八人,白舒这个级别属于居士,往上是沙弥,如果铁了心要受戒那就是真和尚了。

白舒带我来,灵犀寺里几位上了年纪的居士都很高兴,尤其是食堂的那位老太太,连说年轻人一心向佛是好事儿,这年头人心坏了,都是不信佛、不信善的缘故。

我说信基督,信真主行不?

她说行啊,但是别信歪了,我听说有那么一对公母,还是著名演员呢,信了洋教后成天嚷嚷说男的爱男的是犯罪,女的爱女的也是犯罪,我说你吃饱了撑的?人家家务事你管得着吗?他爱他们家苍蝇你也管不着!有这闲工夫去多搓几圈麻将,免得出来说胡话。

我说就是,我要是落这对公母手上,指不定一早就枪毙了。

白舒说:“倘若有信仰却不能变得宽容与慈悲,那还不如干脆去信内心的邪念。桃儿,别聊了,去把脚洗干净,要开始坐禅了。”

灵犀寺相当小,基本没有游客,香客也有限,是如今为数不多的清静之地。每日规定要坐五支香,每支香半小时,另外还有早课、晚课、学习课(这是他们自个儿加的,主要学点儿社科人文知识)。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念经,六点早饭,吃完了坐禅、学习;中午十二点午饭,午饭后私人时间一小时,接着又坐禅,然后下地劳动;晚上六点晚饭,吃完了再坐禅,晚上九点熄灯睡觉。周而复始,规律地就像墙上的钟摆。

寺里的和尚有两个是我们的校友,一个是教师,另一个是动画系的高材生,五年前曾经捧得过国际大奖,名噪一时,后来突然消失了。

这个高材生现在起了个姑子名叫做“怀静”,每天早上都极虔诚地将寮舍打扫得一尘不染。

大概两天后我就爱上这里的生活了,我对白舒说想留下来当和尚,白舒说:“你没资格,硕士以下的都没资格,你回去想办法把四级过了才是硬道理。”

我说:“白老师,我没法回去,一回去就胡思乱想。”

他问:“感情方面吧?”

我点头承认了。白舒说:“怎么都爱纠结这个,跟老吴学的吧?你怎么不学我啊?这点我比老吴境界高多了,他是有欲望,没功能;我是有功能,没欲望。”

我说:“哦,原来老吴没功能。”

他说:“这是你猜的,我可没说。”

你撇得还真够清的。

“感情这东西,引燃,爆发,熄灭,灰烬,绝非长久之计。人应该活得像一株植物,深扎根系吸取养分,然后努力地光合作用即可,当然也要履行生殖与繁衍的使命。不过人那么多,就让爱繁衍的去繁衍,不爱繁衍的落个清净吧。江上清风,松间明月,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我觉得这厮在感情上肯定受过伤,还不是一点点。过会儿他果然说:“我是邵丽明的前夫。”

我差点儿一跟头摔死在寺院台阶上。

“不对,是前前夫。”他摸着下巴,“我刚和邵丽明结婚三个月,老吴就把她叼走了,那时候我27岁,邵丽明28,老吴29。我刚刚调来美院工作,老吴待我十分热情,鞍前马后,后来才知道他是打我老婆的主意。”

那你怎么不赶紧弄死丫的!

“我弄了,”白舒说,“你看老吴不是没功能了么?那是让我长年累月吓的。不过今年没弄,今年我想通了,邵丽明啊老吴啊都是过客,该放手时且放手,才是至善。”

说实在的,他和老吴之间的恩怨我不甚关心,加上如今邵丽明也投奔自由去了。但他的话让我有一种窥破了禅机的窃喜,没错,情情爱爱抵死纠缠什么呢,不跳进去不就得了?虽然此人也是个六根不净的家伙,好在比我境界高些,几句话就把我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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