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23)

季师益进门,屋子里一股奇异的味道,混合著霉味、酒味以及不知名的味道。窗帘都是拉上的,里边一片昏暗。季师益打开灯。已经晃到沙发边上、坐在地毯上的邱景岳含著酒瓶口,没倒出一滴酒,把酒瓶往一旁丢了,嘟哝著:“空了。”

客厅里惨不忍睹,沙发上,地毯上丢著很多空酒瓶,与之相伴的是满世界的外衣、内衣、袜子、毛巾,塑料带、一次性碗筷、吃剩的方便面盒子。

季师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强风吹了进来,邱景岳看著他,笑嘻嘻地说:“小季,你怎麽现在才来,我都吃过早饭了。”

“当然要吃过早饭,现在都是晚上了。”季师益蹲在邱景岳身边,伸手理著他的头发。

邱景岳抓下季师益的手,放到眼前仔细查看,看了半天,说:“小季,你没戴戒指,这样不行。”

季师益把他的手反握,放到他面前,说:“看,你也没戴。”

邱景岳看著空空的右手无名指,又看了很久,慢慢抬起头对季师益说:“小季,她不要我了。”

“她不要我了。”邱景岳喃喃自语,“廖老师早就跟我说过,她不可能喜欢我,我不听。她真的不喜欢我,她原来都是骗我的。”

“她原来对我好,都是骗我的。”邱景岳抓住季师益的领口,说,“她不喜欢我,小季,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邱景岳奇怪地看著季师益。

“你这麽伤心,我当然知道。”

“我没有伤心。”邱景岳放开季师益的领口,呆呆地看著前方,说,“我见了小家夥,抱了它一会儿,他就打电话来了,然後她就赶我走。”

他嘟哝著:“那是我儿子,不让我抱。”

“你怎麽知道那是你儿子?”

“我知道她什麽时候排卵,那几天我让她陪我,我一直,嘿嘿。”邱景岳笑了两下。

“她不喜欢你,为什麽还要陪你?”

“我跟她说如果她再不回家,我就告诉她爸,让他别给她钱。她没钱,那个人就没办法画了。”邱景岳说完爬到地毯外,拣起一个空瓶子,仰著头接了很长时间,见瓶口悬著一滴酒,伸出舌头舔了舔,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瓶子。

“你就强/奸她吗?”

“她是我老婆,怎麽是强/奸?”邱景岳回头嘻嘻笑,“小季你傻不拉几的。她不吭声,我就不停,她也不讨厌,性子上来了,还勾著我,我说,她不讨厌???”

季师益上前,一把拉起他,阻止他继续往下说。邱景岳呆愣地看著季师益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说:“小季,你做什麽把头发弄这麽乱?”

“师兄,您病了。”

“我好得很。”邱景岳又爬在了地毯上,去寻找其他的空酒瓶,撅著臀,像条找食物的狗。季师益看著他的样子,悲哀、怜悯、愤怒,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一下子充填了胸腔。他从後面把邱景岳的腰抱著,邱景岳挣扎了一下,说:“小季,不跟你玩,我还有事儿。”

季师益把他翻正,解开他的衣扣,邱景岳说:“我不想洗澡。”

“你太臭了。”

“没关系,没人闻的。”

“我想闻。”

季师益把他押送到浴室。他们家有个浴缸。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用过,浴缸里有一层薄薄的灰。季师益清洗了浴缸,在往里放水的同时,他把邱景岳的头和身子打了清洗剂,胡乱冲洗了一下。

然後他把邱景岳放进还在下水的浴缸,看著他身体四周的渐渐水漫过他的身体,从小腿到膝盖到胸前,到脖子。邱景岳笑著说:“好像游泳。”

他笑得像哭一样。邱景岳看著坐在浴缸边缘的季师益,说著:小时候我经常和我弟去河里游泳,我弟那时候就五六岁,游得可快了。有一回他游到别的地方去了,我找了好久,找不到他,就自己回家了。那天我妈拿扫帚狠狠揍了我一顿,我哭著让她别打了,她一直打,把扫帚都打断了。後来我弟回家,我妈抱著他哭,他什麽都不知道,流著鼻涕说他捉河螺去了,捉了一大把,说回来要喝螺汤。我妈晚上就煮了螺汤,对我弟没有一句重话。

那以後我就不跟我弟玩了。我怕他跟我玩出事了,我妈一定要把我打死。

我妈对我和对我弟不一样。我成绩要好,她就高兴,我成绩不好了,她就不高兴。我弟不管成绩好不好,她都不怪他。 可我弟是个天才,他很厉害的,他会武术,还得过大奖。

邱景岳说到这儿,脸上发出光辉,一会儿又暗了下去。喃喃自语道:可能是我笨,我要做好,要比我弟花更多功夫。

为什麽我每回想让人正眼看看我,要花这麽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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