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鱼和橄榄树(18)

“会戳肺里去吗?”纪昭再度着急了。

“要是你乱动又说话,谁都不能保证。”谭晓娟有点没耐性了。

纪昭不敢再说话,后背绷得有点儿紧。

谭晓娟让宋元把注射器的包装撕开,再把利多卡因安剖掰开。

不知是不是方向不对,掰断的安剖颈在宋元的左手大拇指上划了一道深长的口子,冒出了一大坨血,吓了谭晓娟一跳。

“怎么这么不小心?”谭晓娟责怪着他。

ji昭听到后,又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没你什么事,他割手指了。”

宋元用右手拿着安剖让谭晓娟吸利多卡因,吸完后谭晓娟说:“你去消毒吧。让白班的过来帮忙。”

白班的赵茜不知上哪儿去了,办公室里有个男学生正在写病历,看见那条马尾就知道是商周。宋元敲敲门,说:“少爷,帮个忙。”

商周回头看见他,莞尔:“什么事?劳你求我?”

“去十七床帮做胸穿助手,我挂彩了。”宋元靠在门边,说。

“有什么报酬?”商周站起来问。

宋元丢了一包烟过去:“你最喜欢的骆驼。”

商周接住那包烟,揣兜里,看了一眼宋元负伤的大拇指,说:“茧儿消了?变那么嫩了。”

宋元说:“嫩了不好?”

商周没再说话,定定看了宋元一会儿,看得宋元有点烦乱,伸手扒了扒自己的头发,说:“快去。谭晓娟一人儿不行。”

宋元消毒完了之后,在右手拇指上缠了块纱布,回病房看他们做胸穿。麻醉针已经穿进胸膜腔,回抽出了一些黄色的液体。本来应当换穿刺针再穿一遍,谭晓娟在针头处换了一个五十毫升的注射器,继续回抽,说:“不是大量抽液,就是抽一点出来检查,用针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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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吸到三十毫升左右时,记昭开始说恶心、头昏,谭晓娟说你别说话!坚持一下!加大了往外抽的力气,到第四十毫升时,记昭说真的不行了。

宋元一摸他的胳膊上,全都是汗。宋元抬眼看看商周,商周说:“谭老师,是胸膜反应。”

谭晓娟慌忙让商周取纱布块来压住针眼,她却拔不出针头。商周换手拔出针头,按上纱布,那时记昭已经趴在椅背上,全身冷汗,说不出话来了。

宋元和商周把记昭抱到病床上让他平躺着。谭晓娟出去叫护士来接上氧气,宋元去拿血压计。

心率次,血压/mmHg,还好。宋元问记昭感觉怎么样。

“想吐,睁不了眼,昏。”记昭闭着眼睛,脸上是大滴的汗珠。宋元拿了块纱布擦他脸上的冷汗,说:“躺会儿就好了。”

宋元抬头,就见商周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直直盯着他。

这双眼,从少年时期的有些圆圆的,变得如今狭长深邃,只有长而密的睫毛一直没有什么改变,那种不知为了什么执着的眼神也没有改变。

宋元很疑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还能想到他从前的样子。而不是被年年更替的新模样所覆盖的记忆。

是不是那个时候的记忆永远不会磨灭呢。

宋元转开头。商周从一个摇滚少年变成了摇滚青年,而他,从一个摇滚少年变成了一个一般的青年。

每天都练习个小时的疯狂时代,那个时候留下来的茧子竟然都消得一干二净,假如不是记忆和证人还在,他甚至会觉得就是一场梦。

人人都会长大,他也不例外。

只是别人是渐渐长大,他是突然长大罢了。

总有一些事情,会使人放弃年少时的想法。宋元看着闭上眼睛的记昭,就像这个小伙儿,倘若他没有生病,一定还在做着拿冠军的梦想。

然而,假如不是那些可能治好的真菌感染的话,这辈子,他已经差不多和冠军以及充满梦想的生活无缘了。

记昭本人虽然对自己的疾病没有确实的概念,但是每日的等待还是令他有些惶恐。他前两天听说自己的基础心率是次左右时,自嘲地说:“以前顶多也就次,现在动一下就九十一百次,真是不行了。”

今天的血氧饱和度也是在正常值之下,恐怕他的心率快是因为缺氧,他的肺部正在被日渐增多的小结节夺去功能。

谭晓娟开了医嘱,进来拿走那四十毫升的胸腔积液,让还戴着手套的商周收拾杂物一块儿出去,走前吩咐宋元在记昭床边看着他一会儿。

记昭的母亲端着个脸盆进来,用毛巾给儿子擦脸。宋元数数他的脉搏,已经慢下来了,大概九十次。

记昭终于睁开眼睛了,看宋元的眼神让宋元心里有些堵。那是一种无助,确切地说还有恐惧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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