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点儿了吗?”宋元问。
“好些了。”
“没事儿,这个就是一过性的反应,好了就好了。”宋元安慰着他。
“什么时候能查出来?”记昭问。
“都进来一个礼拜了,什么时候能查出来?”记昭的母亲又问了一遍。
他们每天都会问一遍。至少一遍。在沈教授每回提出一个新的检查必须要做时,他们都会这么问。当然他们也对之前做的检查什么都查不出来有些疑惑。那时沈某人就会告知他们因为是疑难杂症,还有人查一年都查不出来的。
宋元不好说出这种话,只好说:“看看胸水的检查有没有什么结果吧。”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样的说话方式是不会被大多数医生采用的。确切地说,医生的话,大多数时候必须含糊。说个不好,就会有人拿着人命向你索命。
:
十二
谭晓娟在交代宋元写胸膜腔穿刺记录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让宋元不要写她直接用打麻醉的针进行抽液的细节,只写是用胸膜腔穿刺针穿刺。谭晓娟解释说:“他胸水太少了,我是担心那个穿刺针太粗,会戳到肝脏,才用细针抽的,没想到会有胸膜反应。他可能也是太紧张了。你就写患者情绪紧张吧。”
说完谭晓娟又嘀咕了一句:“早知道当时不吓唬他会戳破肺了。”
宋元问:“最后送检送了什么?”
谭晓娟有些烦恼地说:“常规,生化,涂片找抗酸杆菌,肿瘤标志物。液体不够,就没做细胞学。唉,我就担心下礼拜还让再抽一次。”
烦恼归烦恼,终于能下班的谭晓娟很快就回去了。
宋元在写着胸腔穿刺记录时,写到用穿刺针穿进去的时候发笑了。
所谓的医生,应该就是在进行着和病人的较量中,能逃避责任就尽量逃避责任的人吧。一个人要背负起全世界生死的重任,那就是耶稣了。而他们不过只是混口饭吃的凡人。不过是看惯他人死生去来的旁观者。
宋元写完胸膜腔穿刺记录后已经五点半了,和赵茜交了班,就接下去值夜班。中途订了个饭,洗了个澡。直到七点多,都没有什么事需要处理。七点多的时候朱美又打电话过来,约他出去玩,他说在值班,闲聊了几句之后宋元突然说:“明天下午出去玩吧。”
对方很是开心地说好啊好啊,约着去逛逛附近,宋元说好的,听你的。
窝边草虽是一般不吃,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别挑了吧。
有个妞儿和没有妞儿,生活质量还是不一样的。
那天晚上出奇的闲,宋元玩了一晚上手机游戏,几次烟瘾犯了,摸不到香烟,才想起来烟已经给商周了。
快十点时邓伟打电话找他。
“搞么事?有屁快放。”宋元接起电话,念念不忘玩到一半的游戏。
“靠!得瑟个什么劲儿啊?”邓伟愣了愣,半秒后说,“今天不是你找我吗?”
“哟。”宋元想起找邓伟的理由,他竟然又把这事儿给忘了。明天看来要被老妞儿折磨了。
“被驴踢坏脑子啦?”
“是啊,您的老驴蹄儿真带劲儿。”
“不跟你废话。没事儿我挂了。”
“商少跟你说我找你?”宋元在邓伟挂电话前问。
“废话,不就他在。”
邓伟把电话挂了。宋元发了会儿呆,然后觉得有些渴,想去办公室接点水喝,才拉开门,就见商周站在门口。
他们对看了约有那么十几秒,宋元看了看手表,十一点。
“忘东西啦?”宋元问。
商周点点头。
他穿着棉的黑色长外套,到大腿的中部那种,此刻外套上有些细小晶莹的东西在反光,带着一股很冷很冷的气味。
下雪了吗?宋元绕过商周,去到了办公室,拉开白雾蒙蒙的窗户,夜里看不清落下的到底是雨还是雪。但从感觉上,觉得应该是雪。
雪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是要长过雨的。
何况这么的冷。
宋元关上窗,找到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水。
回到休息室时,推开门,从门口没看见人。那时他发现自己发出了不知是叹息还是松口气的声音。
有这个必要吗?宋元自嘲。
可是进到屋里,就看见商周已经把外套脱在床上,占据了床边的一张旋转软椅,点起了一支烟。
“东西找着了?”宋元问。
“找你。”商周把那包烟丢回给他。
宋元接住,抖了一支出来,叼嘴里,剩下的揣兜里,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捂着点燃了香烟。
“我都奇怪你上哪儿还买得到火柴。”商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