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鱼和橄榄树(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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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之后的几遍练习,争吵没有再发生,但交谈也没有发生。离开录音棚时,邓伟勾着宋元的肩,说:“走,喝酒去。”回头对身后的乐煦和商周说:“乐煦,商周,一块儿喝酒去。”

宋元在心底说了声这个老好人。

乐煦说还有点事儿想先走,邓伟觉得商周肯定说不去了,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这么说,只是跟在二人身后,一起往校门外走。

在开始飘雪的静默校道上,他们踩在终于积起来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宋元把手插(一一)进裤兜里,冷风从脖子外头钻进来,他轻微地打了个哆嗦。邓伟个儿不高,要和宋元勾肩搭背还有点儿困难,宋元笑说:“你猴子上树啊?”

在他们俩吵架之后,宋元就没再说话。邓伟安下心来,又牙痒痒,放下宋元肩上的手,说:“狗嘴吐不出象牙,迟早有人收拾你。”

十点半的下自习人潮已经过了,雪夜中的学校十分安静,他们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也就格外地响,宋元觉得那个声音听久了,有些滑稽。

他又习惯性地去摸烟,摸不到的时候才记起刚才已经丢了。

宋元得到了那支白色Les Paul时,正是他们上高一时。商周和他一起组了乐团后终于开始抽烟了。他只抽骆驼,因为那时宋元也只抽那款烟。其实主要是因为当时他们视为神的科特抽那款烟。

那是很普通的一个过程,他们最开头时听的是英式摇滚,追求吉他演奏的时候狂热地迷过Jimmy Hendrix以及Jimmy Page,真正组乐团时,模仿着他们师父的乐团已经在走的Grunge的道路,于是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地膜拜着Kurt Cobain。

在当时他们的心目中,死亡与英雄是对等的,所以吉米永远是被视为难以超越的吉他手,所以科特也是他们的神。有一段时间,他不知念了多少遍“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留着长发,叛逆不羁,随意地不去上学,随意地愤怒,弹奏着他能想到的最愤怒的曲子,唱着他能想到的最愤怒的句子,发誓要用音乐改变让人愤怒的世界。

但是,在师父们的疯狂的吸毒派对上,他却逃离了。

就算每天摇头晃脑歇斯底里地嘶吼着“rape me”,在看见他们拿着针管嬉笑着将白粉溶解在肮脏的雪水中,再注射入自己身体,不分性别地滥交时,宋元还是觉察到了一种恐惧。

他逃到了商周那里,不停地问他:“商周,摇滚到底是什么?”

商周对他说:“是音乐的一种吧。”

这句话让宋元奇迹般地安心了下来。哪怕在此前的几秒,他还说服不了自己,因为师父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摇滚是一种生活态度,摇滚是生命。

商周觉察到了他的恐惧,像很多个从前的夜晚一样,对他说:“住下来吧。”

那之后,睡在一起的他们拥抱在一起,十分温暖。宋元对商周说他不想再唱科特的歌了,商周说你喜欢唱什么就唱什么。

那时他们的乐队名叫做“八部”,宋元是节奏吉他,又是主唱。商周是主音吉他。他们的创作基本上是宋元在做的,商周编曲。事实上,乐队里除了他们俩之外,人员来来去去,很多人并不太受得了宋元妄自尊大的行事风格。在商周的不离不弃之下,他们的乐队竟然一直存在下来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内都尽量不接触车库朋克,他们的创作也不再拘泥于某一种形式,在听了大量国内国外摇滚和非摇滚类的音乐之后,宋元开始倾心于国内的一些融合民歌的硬摇滚和一些中规中矩的蓝调摇滚,写了不少比较严肃的曲子,加上商周的吉他技巧已经在那一带十分出名了,他们的乐队在当时的地下乐团中也渐渐有了声名。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他们和师父也不过就是渐行渐远罢了。

夜里果然只有强强还开着门。

高二转学后宋元就不再和商周联系,虽然商周每年都试图找他。上了大学之后,虽是听说他和自己考了同一所学校,但起初的一年商周在主校区,宋元并没有联系,他也没来找过宋元。之后虽然惊讶于商周转系过来,但也当作从来不认识的样子,他和商周连正面的交谈都不多,更遑论出来喝酒了。

他的记忆中,商周并不太会喝酒,喝酒后就变得和平常的样子很不像,有点儿傻气。小时候被他这么说过后,商周就不太喜欢喝过头。

邓伟叫了几个小菜,又叫了一壶烫烧酒。宋元坐在邓伟身边,商周坐在邓伟对面。

宋元自斟自饮,商周则是掏出烟来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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