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91)

作者:星炀 阅读记录

说到攒钱,自从不用跟爸妈报备就能去买自己想买的书和玩具之后,他就领悟到了个人财务自由的必要。--甚至远远早于很多孩子终于开始懵懵懂懂地明白,家长说“压岁钱我先帮你保管等你大了再一起给你”,是多么无望的骗局的年纪。

那个年纪,他去银行开户人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后来再三确认他不是为了好玩,又提出必须让家长陪同才能给他开。

他不是不能叫上他妈,但他不愿冒暴露出他有银行账户的风险--他妈妈当然没有什么危害,顶多只会当成一件好玩的事向朋友炫耀。危害在于他爸。他爸一旦知道他开了户,事情的走向必定就要与他的“财务自由”背道而驰。

于是乎,他在上小学前只能放弃成为一名光荣的银行储户的梦想,改为私藏--是的,到目前为止,他都是他家唯一藏私房钱的人。

大学之前有机会他也会从同学那里赚一点小钱。

反正能进到他所在的学校,成为他同学的那些孩子们基本也不差钱。就算他价格开得高,接单标准严,但能让少荆河代写作业、作文甚至情书,有效率又有质量,才花“那点钱”,从长远看那是相当的划算。

--话扯远了,先说他现在出了四线城市M市的火车站。

他单肩背着包,包撂在身侧,一条手臂搭在包面上,无视出站口瞬间涌上的各种声音,仿佛一只站在涌动的潮水中的丹顶鹤,突兀地高出水平面,视线只往前平视,迈着长腿大步一路直行。

黑车、饭店、小旅馆……各路热情的揽客业者操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伸出手,手上拿着报价单,不然就是一张卷了边的地图,或是浸泡在卤水里的鸡腿、鸡蛋……谁都没能拦下他,谁也无法吸引他的目光。

他对周遭视若无睹地,不吭一声,只往前走。目标:两百米开外的长途汽车站。

快走到车站门口,忽然他慢下了脚步,眼睛扫向车站前的一堆人。

那是一堆黑车的揽客者在拉人,少荆河看的,是被他们团团围在中间的人。

黑车经常以比公家价格低,发车频率快、携带物品自由作为拉客的法宝,遇到那些耳根子软,或赶时间的旅客很容易就会被他们拉走。

少荆河看着看着,干脆停了下来,随即就朝那堆人走过去。

江落秋被四五个人围住,几个人同时说话,他根本听不过来,连自己说话都得扯着嗓子。

他不过是在拉客的那些“先生去哪?”“先生坐车不?“先生我们的车马上开了过来呀”中随口说了一句“谢谢,我去鱼村”--万没想到就这样而已,就像在广阔的水塘中无意撒了把饵料,四周立刻就围上来几百只鸭子,围着他呱呱地“去啊这里走”“我们就是鱼村的车啊”“来来来先生我们直达鱼村的”……

几个人的声浪抵得上几十个人,他不过是个平日里衣冠楚楚站在大学讲堂上讲课的教授,好歹一介斯文人,平时面对的人虽然也不少,但多是安安静静听课的大学生,几曾遇上过这种根本没人听他讲只想对他讲的场面?

他登时就想走,还是进汽车站去。结果没想到一旦被这么围上,他单枪匹马还带着行李,别说走,连转个身都不易。那些人每天站在车站笑迎八方客,是很会看人的。什么人容易下手,什么人不必白费力气,他们一看一张嘴就知道。

这些人有男有女,女的比男的还不客气,直接就扯住了江落秋的衣服要把他往自己的车方向带。

堂堂江教授哪受过这种待遇?他身材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因为过了而立日子又挺顺遂,还略有些发福。这样的他抵不住泼辣女人们的拉扯,被拉得摇摇欲坠,只能靠把声,大声喊“行了行了,我去车站”,一边努力抓紧自己的包,另一只手拉牢他的拉杆箱。

正在这窘迫紧张的时刻,忽然一个男声穿过呱噪,稳稳地传进他耳朵:“请问,您是不是江教授?”

他闻声抬头,看到隔着人墙站了个人正看着他。

那人二十多岁,衬衣牛仔裤,高大俊朗,身杆笔直,只背了个简单的黑色书包,一时也看不出是不是和他一样是旅客,抑或是路过的本地人。只第一眼,就觉得此人站在这些赶路赶得灰头土脸神情疲惫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干净。

江落秋瞧着那副俊秀之极的眉眼,高鼻深目,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掩在浓睫下漆黑深邃的眼眸,一时间乱糟糟的脑子里确有似曾相识之感,但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不过此时此刻,已不容他慢慢思量,他只当可能是听过自己讲座的的学生之类,本能地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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