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17)

重新被他拥进怀里时,觉得他比我抖得还要厉害,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儿。原本不想掉眼泪,可是想到他以后的凄楚,心里,实在是疼痛难忍。

练昭被拖出门时嘶声狂吼,有如狼嚎。她在疗养院装疯这么多年,出来几天后就惨败如此,自然心有不甘。可是一个从没得到过幸福的人,无论怎样绝望,总比不上曾经极度幸福,却又不得不失去的人。

我捡起落在地上的存折。这笔钱是为练昭而存的,她只来得及用掉很小的一部分。以后的监狱生涯,是免费的。

被禁期间我没有受到太重的凌虐,但身体还是有些损伤,被送进医院。尹绘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守在我床边,即使夜深人倦,也要伏在我的枕头旁,紧攥着我的手,若想抽出,便会立即惊起,惶恐万状。

他的前生,也不知欠了我什么,赔上这么多的爱与悲哀,最终却什么也得不到。

入院这几天,总是做梦,梦境迷离,一会儿好似穿着白色长袍坐在临海的窗边,骨瘦如柴,泪落如织,一会儿站在狂风暴雨的断崖上,明明四野无人,却心知后退无路。总在向崖下凌空一跃时醒来,满面沾湿,不明白胸中积郁,所为何来。

曾幽幽问他:“你做梦吗?”

他说:“梦,都是不准的。”口气斩钉截铁,几乎落地有声。

我想,他一定梦见过失去我。

就算前世他真的逼我至死,今生,我一点也不想讨还。

练昭被警察带走前,曾说自己作恶累累,如此下场是应付的代价,可尹绘为毁练家,也曾用非常手段,所以终有一天,他也要付出代价。

说到“代价”二字时,她恶狠狠盯住我,盯得我心头一片冰凉。

这些事,她就是不说,我也明白。为了减轻代价的份量,我已尽力冷落排拒他一年有余,却未见他如火爱意,有分毫降温,心里常禁不住哀楚。

尹绘只是爱我而已,罪何至此?

入院一周多,我令尹绘回家休息。然后托护士打电话给吴灿,请他帮我把存折上的钱全部提出来,另外再找一个人来见我。

她很快出现在我床边。

“有件事,请你帮忙。”我说。

“你说吧,能办的,我尽量替你办。”朱欢摸摸我的额头,微笑着。

“我要到美国去住一段时间……半年……大概就够了……”

朱欢的微笑消失,她没有问为什么,直接说:“非非,你以为离尹绘远一点,不跟他见面,就可以让他少爱你或不爱你?”

“至少,可以减淡一点。时间和距离,总会有一些作用的。”

朱欢摇着头,可能是想着劝我无用,没有多说。

她果然不愧是名记者,很快就办妥了护照、签证和机票。

我当面告诉尹绘,不要送机,也不要追过来。

让他答应,很费了一番功夫,几次因为心痛心软,几乎放弃。但最终,我仍然做到了。

临走前一夜的缠绵,我们两个都是全情投入,恨不得就这样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我独自通过安检,坐在侯机室。

不过我知道,他们一定都站在某一个角落,看着我慢慢穿过长长的通道。

侯机室的冷气开得很大,让我冷得缩起身体。旁边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很好心地拿外套给我披。

他显然也是独自旅行,很想跟我攀谈的样子,可惜我现在的状态,实在无心与陌生人交往。

播音提示航班登机时间已到,我站了起来,他却坐着不动,笑着说他是去美国另一个城市,航班与我不一样,只是那边的座位都被行李占着,所以过来坐。

我忙把外套脱下还给他,还未及道谢,他手机铃声大作,接起刚讲了几句,就脸色大变,整个人几乎瘫在地上。我不知出了什么事,看同机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能把他扶到椅子上,劝了一句不要着急就准备走。

他一把拉住我,眼睛红红的,带着哭腔说:“我爸在旧金山病危,可能熬不了多久,我的航班直飞东部的,再转机恐怕来不及,求求你把机票让给我,让我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求求你了,求求你……”

我不知这样是否可行,迟疑了一下。

“先生,先生,你看,我有美国国籍,我也通过了安检,只要你肯让我拿你的登机牌上飞机,不会有人发现的。这是我的机票,你拿着出去,就说临时有事不走了,没人查的。求求你啦,我加倍给你机票钱,你明天再走也是一样的,求求你……”

我听他这样一说,想着亲人天人永隔的痛苦,自己又不需要赶时间,就答应了下来,只是没收多出来的机票钱,看着他匆匆跑向登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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