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18)

刚出机场,我突然想起他入境时护照与机票名不符,可能会有麻烦,一转身,已看见飞机腾空而起,在售票点一查要两天后才有航班,只能先预订了机票,自己打车回家休息。

这样来回奔波了一趟,觉得身体异常疲倦,似乎隐隐有发烧的症状,为了上飞机时身体不出状况,我吃了药倒头就睡,饭菜都叫外卖,打算充足的休息一下。

一直睡了两天,精神果然好很多。拿上简单的行李,我再次来到机场。

CHECKIN 的时间还没到,我坐在大厅等候。挂得高高的大电视上正在播报新闻,每条都还是那么无聊。

“现在给大家通报一下4.29空难的一些最新情况。经过紧张搜救,今天又有一块较大的飞机残骸被打捞出水,黑匣子的位置也已确定。目前死亡人数已上升至103人……”

我用手掩住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愣了很久,才一把抓住身边坐着的一位老伯,结结巴巴地问;“这架飞机……是飞去哪里……哪一个航班……”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电视上不是刚说过嘛,29号,飞旧金山的。”

我的手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29日,两天前,飞旧金山的航班,只有一个……

抓起背包,我飞奔出机场,拦住最近的一辆出租车,一面叫他去市区,一面拨打尹绘的手机。

手机关着。

打钟未伦的,也关着。

打朱欢的,没有人接。

最后打进尹绘家里,响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没人时,才听到有人轻轻喂了一声。

是钟未伦的声音,哑哑的。

我吸了好几口气,才发出声音来:“是我,你听着,我没上飞机,我还在这里,我没死……你快去告诉尹绘,我没死……”

忍不住哭出声来,尹绘尹绘,你为了什么,要受这样的苦楚。

到尹绘家门口时,他已等在那里,车子还未停稳,他就发疯一般冲过来,打开车门,连拖带抱地把我搂进怀里,死命地压在胸前,两个人一起坐在地上,紧紧地拥在一起。

他的头贴住我的颈项,嘶声大哭,眼泪顺着脖子,浸湿了我的胸口。

后来听钟未伦说,他听说飞机失事后人都是傻的,连哭都不会,如同会呼吸的死人。

我拉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来。他凝望着我,泪珠仍是一颗一颗不停地滚落,双眼与面颊都陷了下去,脸色铁青,下巴上满布胡渣。

这是我英俊的情人,我爱的情人。

他捧着我的脸,象羽毛拂过般地轻吻,吻着吻着,又突然抱进怀里,怎么也不肯松手。

回抱着他,我猛然惊觉。

练非练非,一直以来,你都在做什么?

既然时间有限,你为何不让他尽可能地,多享受幸福。

幸福的男人,才会坚强。

我一直在怕的,就是他不够坚强到独自存活。疏离与逃避,不能解决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我需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给他传输力量。

最后是怎么回到屋子里去的,我已没有记忆。我只记得他抱了我整整一夜,手指未有一刻放松。从得知飞机失事后,他一直不吃不睡,如今我回来,他却为了能看着我,依然不肯闭上眼睛。

我靠在他胸前,用手蒙住他的双眼,逼他睡觉,他却象小孩一样,叫我唱催眠曲。

即使在睡梦中,他仍是不安,时时惊呼,要我安抚。如此症状,好几天后才略有好转。

我请钟未伦去处理那个替我踏上死亡航班的年轻人的后事。出这样的事情,除了难过,我毕竟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尹绘如同惊弓之鸟,时时要我在眼前,于是我搬去与他同住。

我说,今生既然相遇,怎么可以不幸福。

他感动地落下泪来,一滴一滴,全滴在我的心上。

我不再出门上班,只在家里接一些小案子来做,尹绘更是好命,有个万能无敌的超级助理,每天只工作五个小时,决不加班,还时常把工作地点改在家里,或者把我拉到他的办公室里去。

为了过二人世界,我不要雇用下人,晚餐我们都是自己动手做,常常一不小心,弄得异常丰盛,就用饭盒装了,第二天由尹绘带给钟未伦吃,以安抚那颗不平衡的心。

我每周去医院体检一次,每次的答复都是很稳定。尹绘乐得合不扰嘴,我也陪着他笑,尽管心里十分的明白。

有一天走过五官科的病房,看见有一个一两岁的幼儿躺在床上,问了相熟的医生,说是个孤儿,眼睛有问题。

当晚我在尹绘怀里说,死后想把眼角膜捐给那个孩子。

那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谈论死亡的问题。尹绘拼命反对,几乎崩溃,连我一定会比那个幼儿先死这样的说法,都不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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