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7)

其实展场没什么好看守的,大部分人都在看产品的试用展示。我百无聊赖坐着,摸出手机来打俄罗斯方块。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职业女性,过于精明的眼睛,透视般的表情。

“不可以。”我说。

“别这样戒备嘛,”她笑道,“我只是来进行后续采访而已。”

我扭过头。她把我爸爸与女人裸体暴毙在床上的大幅照片配上想象力十足的报道登在畅销杂志上的事我可以原谅,因为她毕竟是吃新闻饭的,但我不能原谅她无中生有的那些后续报道,就好象我一直生活的家庭是个糜烂的臭泥塘。

“练非,我一直很关心你,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不是你的错……”

我几乎忍不住想把手机砸在她脸上:“谢谢你一直把我写的象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那真是一个成功的系列报道,我替你赚了读者很多眼泪吧?现在我这儿已经没什么能供你挖掘的了,你可以滚了。”

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大概被自我催眠过了度,真的以为我就是那个一无所知被伤害的小可怜。

“你应该知道绘悦是绘凌旗下的公司吧?你为他工作是不是可以说明你已经原谅他了?”

我用极度冷淡的眼神看着她:“你准备开始挖掘那个大人物的隐私了吗,名记者朱欢女士?可惜他现在势力如日中天,没有哪篇杂志敢登他的不利消息的。”

“你母亲前几天去世了吧?”她将脸凑过来,“你伤心吗?在她无数个情夫都已遗忘掉她时,也只有你这个从未得到过她足够关爱的儿子在为她哀悼吧?”

我狠狠瞪着她。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报道都是有依据的?因为我戳破了你自以为幸福的假象?你不愿知道自己有一个花天酒地的父亲和一个淫荡的母亲,还有一个……”

我用尽全身力气给了她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回头张望。

这不是我第一次打女人,这是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女人。

她半边脸红了起来,我右手尚举在半空中。随便谁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个男人奔过来护住朱欢,并质问我:“你为什么要打朱小姐?”

周围一片附和的责问声。朱欢是名人。

“没关系,”受害者用手帕捂住脸,“这不算什么,昨天还有人用枪来对付我呢。”

“谁让你连那个高官的受贿秘密都敢报道,他不恨得想你死才怪!”那男人朝她咆哮。

啊,我差点忘了,反腐斗士朱欢,拥护者成群。

第五章

我捂住胸口,那里生生地疼。

朱欢神色一肃,抓住我的胳膊:“练非,你的心脏没问题吧?”

我甩开她的手。那只手以前曾轻轻抚摸过我的脸,引导我说出所有内心的感受。可第二天这些话就改头换面上了头版,配上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的所谓事实,用我这个无知的纯洁少年,来对比强烈地映衬出我家人的恶,害他们象一只只被逼到绝路的落水狗,死的死,疯的疯。

围观的人群傻傻地看着这场与他们毫无关系的好戏,有几个貌似女权主义者的人向我迈近几步。

就在此时,一个稳定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响起:“这是在敝公司一年一度的产品发布会上,朱小姐不是想来闹场的吧?”

朱欢耸耸肩,回转身:“对不起,钟先生,我只想关心一下旧相识而已。”

钟未伦未置可否,只是看着她,少倾,她长吐一口气,理了理挎包的背带,拍拍超级助理的肩,淡淡道:“好吧,改天我再找他聊,再见。”

女记者迤逦而去,人群仍未散,阿丰气喘吁吁赶过来,看见钟未伦,吓了一大跳:“钟先生,展场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展场没问题,我有。现在可以轮到我去吃饭了吗?”

阿丰怔怔地点头,没等他点第二下,我已向门口走去。

下午我跷班,直接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倒在床上就睡。

睡着了,就可以忘掉很多事情。

所以,我喜欢睡觉。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我强迫自己睡,总能睡得着,这是我唯一可以逃避烦恼的方法。

可是除了一去不返的长眠,睡着了总会醒来。

有人说,最可怕的事莫过于美梦醒来天已大亮,不得不面对现实。

我想,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没有尝过恶梦醒来仍是漫漫黑夜的滋味。

睁开眼睛,室内仍是一片漆黑,额上冷汗犹存,我喘息着,看看桌头柜上的夜光表。

凌晨两点。

咬了咬手指,我知道一墙之隔的客厅沙发上,一定坐着一个人,吸着烟,等我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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