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194)

尹千阳抓住聂维山的手,如泄气一般垂下了头。

花园里的大小植物都开花了,纪慎语每样摘了一朵,花茎攒起来有碗口粗细。卧室里只拉着一层薄纱窗帘,阳光透进来不那么刺眼,丁汉白靠坐在床头上,闻见花香后忍不住皱眉。

“搁屋里多招蚊子。”

纪慎语坐在床边剪叶修枝,打理好的便放进床头柜的白瓷花瓶里,说:“睁开眼就挑刺儿,这个天还没蚊子呢,你这么烦,蚊子也都躲着你。”

丁汉白伸手碰对方的衣角:“我烦不了多长时间了。”

纪慎语动作顿住,片刻后又继续修剪,他把花全插在花瓶里,然后拨弄两下叶子。丁汉白动作迟缓,费不小劲又抓住了对方的袖口:“你那时候也总躲着我。”

薄被掀开,纪慎语在丁汉白身旁躺下,脑袋伏在丁汉白的胸腹间,他喃喃道:“你又凶又横,我惹不起就躲呗。”

丁汉白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从一双眼中辨别出笑意:“谁知道躲也躲不起,每天气得雕玉的时候偷偷骂我,恨不得把我变成你刀下的玉。”

纪慎语回神,轻轻笑起来:“把你雕成个丑八怪。”

小凉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帘来回晃悠,丁汉白摸上纪慎语的头发,把干枯的手指埋进对方细软的发丝里,问:“我回来几天了?”

纪慎语答:“过了今晚就四天了。”

“赤脚医生又忽悠人,不是说我一口气顶多再吊两天么。”丁汉白说的话有些多了,耳边都嗡鸣起来。纪慎语把他的睡衣抓了满手褶皱,声音发颤地说:“再待几天,白头翁还没开花呢,开了你再走。”

丁汉白说:“挪到太阳底下,让它快点儿开。”

纪慎语不停摇头:“我不挪,我就让它放在阴凉里。”

卧室内渐渐没了声音,丁汉白闭上眼睛睡着了,没有鼾声,连呼吸也悄悄的听不出动静。纪慎语把脸埋在对方胸口,久久没有抬头。

行里的人都猜测得差不多了,一些好友也纷纷从各地赶来,断了许久的丁家亲朋和后辈都托信问候。丁汉白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有时黑夜把眼睛闭上,再睁开都不知道过了几个黑夜。

“是不是小山他们来了?”

“嗯,听见千阳说话了?”纪慎语拿着毛巾擦拭轮椅的扶手,“等会儿推你去花园晒晒太阳,今天天气特别好。”

聂维山和尹千阳推门进来,齐齐叫了声“师父”。丁汉白望着天花板,说:“你们擦,让你师叔歇会儿。”

纪慎语会意,把毛巾搁下便离开了卧室。房中只剩下师徒两人和尹千阳,聂维山在床边坐下,问:“师父,你觉得怎么样?”

丁汉白休息够了才回答:“能怎么样,就这德行。”

尹千阳说:“还能抬杠说明没事儿,再过两天估计又能教训人了。”

“你让不让教训?”丁汉白哼哼两声,表示在笑,“小山,千阳,我是不大可能再教训你们了,你们终于要解脱了。”

聂维山双目泛红:“师父,你别说了,我推你去花园坐坐吧。”

丁汉白眨眨眼睛:“我五十就立好遗嘱了,后来又改了改。几个古玩城你师叔占一大股,你占的小点儿,但你师叔不干预,只吃红利。其他的也都归他,反正会有律师跟你们详谈,我就不细说了。”

他始终望着天花板:“人老了最怕寂寞,偏偏老来最寂寞。你们多来陪陪他,聊聊天看看花,抬杠也没关系。”

卧室门外,纪慎语抱臂靠着门框,他听不清丁汉白在说什么,但能猜到大概。

半小时过去,门终于开了,聂维山和尹千阳都红着眼睛躲避他的目光。“说这么长时间话,还有力气晒太阳吗?”他笑着走到床前,然后掀开被子,“扶你起来?”

丁汉白终于把视线从天花板上转移下来,看着纪慎语点了点头。

花园里挨边种满了树,边角缝隙还种满了花,半包围状的亭子里挂着串玉管风铃,桌榻上摆着好几盒点心与干果。

纪慎语在后面推着丁汉白慢慢走,把花园转了一遍,最后停在阳光正好的地方。他俯下身凑在丁汉白的耳边,说:“师哥,幸亏当初没铺鹅卵石,不然太颠簸了。”

丁汉白已经气若游丝:“没准儿颠两下还能回光返照。”

“你少来。”纪慎语语气轻快,眼角却啪嗒掉下滴泪,“梧桐每年都长得那么密实,改天扎个秋千怎么样?”

丁汉白费力地点头:“你说了算。”

纪慎语有些累,于是直起腰来,他推着丁汉白走到阴凉边,然后绕到轮椅前蹲下:“热不热,把毯子拿了吧?”

丁汉白动动手指:“冷,给我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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