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40)

卫来松一口气,躺下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熄灯的刹那,他才想起来:“有蚊子吗?”

“北面偏沙漠气候,太热,蚊子少,要等凉快点了,才会出来。”

卫来在黑暗里苦笑:这作业条件,蚊子都不上工。

“你好像对非洲这里的人文都很熟?”

“术业有专攻,我学这个的,你对枪也很熟。”

听口气,不像是很有兴趣聊天,卫来不再说话,阖上眼睛专心睡觉。

但睡不安稳,身体和躺椅挨靠的地方总是很快捂的温热,只好不断地翻身挪地方,封闭的房间,空气被风扇搅拌,也不知道是不是摩擦生热,总觉得出的是热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声响,那种骤然间万籁俱寂的声响。

风扇慢下来。

这一片的电流一定像水被沙子吸干一样快速抽退。

停电了。

空气闷热,身上粘湿,这还不如睡在野地里:卫来觉得自己捱不住了。

有人比他先捱不住。

c黄上有动静,岑今坐起来了,再然后,拿过边上的杂志扇风。

买这本杂志时,他预感会对她有用,但没想到是这个用途。

不过说来也怪,她捱不住了,他反倒躺安稳了,心头甚至生出一股莫名的优越感。

岑今烦躁的很,摸索着下c黄,应该没穿鞋,脚步软的没声息,先去窗边开窗,闩卡的死,没成功,她又过去开门。

门倒是打开了,外头是青灰色的天,岑今倚着门框透气,像是门墙上长出的纤瘦黑影。

也是挺不容易的。

过了会,她折回来,停在他躺椅边,半跪下身子,说:“哎。”

刚临睡前跟她说话,她爱搭不理,现在睡不着了,来找他聊天了?

卫来懒得奉陪,一副被人叫醒的不耐语气:“嗯?”

“太热了。”

“太热……你把我叫醒,你就凉快了?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有意思吗?”

岑今冷笑:“装!再装!”

“你早就醒了,两只眼睛放光,以为我没看见?”

这样……怪自己眼睛太有神。

卫来只好坐起来。

“你想怎么样?”

“这房子是砖砌的,顶上是水泥板,水泥降温快,高一点的地方有风——我们可以上去乘凉。”

“……一百欧。”

“什么?”

“半夜还要送客户上房,合约里没规定过,一百欧。”

她向沙特人要钱,他就向她要钱——她以为只有她能剃别人的头?

古诗里说了,有头皆可剃,无剃不成头。

卫来想看她发脾气,还真没见过。

半晌。

“……上次,你借了我一根女烟抽,一百二十欧,不谈价。”

妈的,非比他多卖二十欧。

卫来没好气:“要现在结给你吗?”

“不用,这一路账不会少,都记着,最后结。”

卫来不怒反笑,顿了顿,凑近她耳边。

“就不怕账记乱了,结不清?”

他拨开她,长身站起,走到c黄前,刷一下把棕榈席拖下来。

——

这小楼营造之初,老板估计就没想过上房顶,没有修再往上的楼梯,廊顶也没有开能让人爬上去的四方口。

只能踩着栏杆上。

对他来说,小松筋骨。

卫来很快在栏杆上站稳,一手高攀住楼顶,另一手接过岑今递过来的棕榈席,手臂试重似的荡了几下,最后一次使力,一个大力上抛,扔了上去。

棕榈席贴地拖行了几米,停住,他手臂用劲,拔身上去。

真有风,俯身拿手掌贴了下地,水泥板微凉。

往远看,视野开阔,泥黄色的月亮弯倒,像大笑时露出的一口牙,大河睡在错陈了民宅的黑色泥c黄上,要是忽然醒了直立行走,那些房子大概会牛虱一样簌簌摔落。

岑今等了好大一会,卫来才从檐上探下头。

“我怎么上去?”

“我趴在这,你抓住我的手,站上栏杆,我再把你弄上来。”

“那等一下。”

她退回到黑色的门洞里,松开黑色的披绸,顺着边沿拿住边角,重新围裹,背后系带。

然后出来,伸手给卫来。

卫来没接。

“真不怕我把你胳膊上的伤口拉裂了?右手。”

岑今怔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换了右手伸过去。

说:“一时间没想到。”

卫来抓握住她手腕,示意她也反手抓住他的,交叉借力。

她也有紧张的时候,先倒坐上栏杆,侧身把腿搭上来,慢慢站起身子的时候,有轻微的颤抖,透过微濡的掌心,传给他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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