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2)(8)

这是苏家祖上传下的秘方。连心,顾名思义,有比翼连理心心相映之意。喝下连心汤的人,须对煮汤之人用情不渝,方能确保平安,若是变心,则肠穿肚烂;而煮汤的人也同样不可见异思迁,否则,双方很快便要心绞痛而死。

锦绣到底和世间贪爱又谨慎的女子一样,心思飘摇,她担心天赐有一天会背离誓言,将她弃于不顾,无奈之下动用连心汤,也搭上自己,作为这场豪赌的另一拨筹码。天赐走了以后她时时都在想念着他,偶尔鬼使神差走到林家的旧宅,靠着大门口的石狮子一站就是整个下午。日头再猛烈,她也浑然不觉。

后来便有一次,锦绣在大街上走着,突然头昏脑胀,一辆疾弛而过的马车几乎就要从她身上碾过去。魏君羡救了她。

送她去看大夫。再送她回家。

锦绣不无感激。但魏家和苏家始终有些过节,君羡又因为常爱流连烟花地,声名颇为糟糕。锦绣便只淡淡的说了声谢谢,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君羡也不知哪来的兴致,转身竟哼唱起戏台上听过的桥段来:“想人生最苦离别,可怜见千里关山,独自跋涉。似这般割肚牵肠,倒不如义断恩绝。虽然是一时间花残月缺,休猜做瓶坠簪折。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渐远渐无声。

唱功虽然勉强,但一字一句,却像针刺。锦绣又想起天赐了,整个人痛得似要荒芜。

三.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八国联军侵入北京。俄军率先占领建国门,并由此开始洗劫北京城。

所谓树大招风,魏家没有幸免,好端端的一所宅子,门窗都破了,木器铁器还有玻璃陶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值钱的东西,除了暗阁里的一尊金佛像,都被抢了个精光。

那时君羡正陪在锦绣身边,老管家卷了包袱逃跑经过,他看见了,忽然怕得要死。跌跌撞撞跑回去,剩下满院狼藉。还有几名因为反抗而被子弹穿破头颅的下人,血液尚未凝固,尸体还透着微薄的温度。君羡如受鞭刑,狠狠捶打着门框,不一会儿,手背上满是鲜血。锦绣劝不住他,索性摊开了手掌贴着门框,他来不及停住,一拳正打在锦绣的手掌心里。

惊骇不已。

“很疼吗?”事后锦绣为君羡包扎,拧着眉头细声问。

“对不起。”他答非所问。

锦绣轻浅的笑,“为何要向我道歉?”

“我刚才打伤你了。”

“那样一个拳头,我还吃得起。”

“可我还是会很难过。”君羡的目光倏然像夏天的树林那样蓊郁,逼得锦绣有些措手不及。她如同行窃被发现的小偷,张皇逃出了房间。

雾色弥漫的魏家大院,沉寂,幽凉,让锦绣周身都注满恐惧。她仿佛看到了天赐,他就站在红漆的大门旁边,朝她挥着手,笑容很诡异,生生带着几分怨毒。

可君羡仍然不断逼迫着锦绣。他对她的好,无论言辞还是行动,都像一颗颗入水的石子。当水面泛起涟漪,涟漪逐渐扩散,扩散成波浪,波浪几乎要淹没了她的整个心房。

情是真的,心也是真的,叫她躲也躲不掉,却受也受不了。

“君羡,我要去江南。”锦绣的声音极为忐忑。她终于决定要去苏州找天赐。事到如今她已无法确定自己所期盼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局面。惟有见到天赐,情在,情不在,都会见分晓。也惟有他们碰了面,协商一致,才有可能平安解除连心汤里的符咒。

但这些锦绣都不能告诉君羡,她不想被他认为是邪恶歹毒的女子。毫不知情的君羡便问锦绣,“你去江南做什么?”

锦绣说,“去看望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锦绣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那,你要去多久?还回来吗?”君羡又问。

锦绣想了想,照直说,“也许很快就回来,但也许,不回来了。”

“可以不去吗?”

那眼神让锦绣感到惭愧不已。她幽幽的说,“去了才好,我是一定要去的。”

四.

彼时春寒料峭,锦绣提着简单的行李上了南下的火车。有生之年第一次坐在铁皮的箱子里,脚底传来隆隆的摩擦声,顶上偶尔有尖锐里鸣叫像雷声正平行滑过,锦绣心头的欢喜很卑微的涌动着。

到了苏州火车站,锦绣四处向人打听,瑞康银楼。这是天赐曾经在信里提到的,如他所说,当锦绣找到林府,那宅院的气派,比苏家最风光的时候还要风光。锦绣打心眼里替天赐高兴。

而天赐见到锦绣,诧异得连算盘也没有拿稳。碧绿的翡翠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语笑嫣然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