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笑春风(43)

他抱着她,不敢动弹,她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他只怕自己稍稍一动,她就会停止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气息。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看着她一点一滴从自己指间流逝。

一直到最后,灌进去些参汤,她的眼睛才渐渐有了些神采,嘴角嚅动,仿佛是想说什么。

他急切的凑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西风里菊花的香气,若有若无。

“志禹……”

他不知她是不是清醒,因为她清醒的时候从未这样唤过他的名字,她说:“你的头发白了。”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他一动也不敢动,坐在那里,抱着她,只怕稍一动弹,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呼吸。

可是她已经再无声息了,天渐渐的黑下来,暮色四起,侍从官没有一个人敢进来,最后是慕僚长赶了来,才打开屋子里的灯。慕僚长是他的父执,自幼扶携他长大,倚为肱股,但他毫不迟疑,拨枪就向他射去。

子弹打偏了,慕僚长只轻轻吸了口气。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光线那样刺眼,c黄对面是红木雕花的梳妆台,安着大玻璃镜子,照着他们。

她的手垂在底下,瘦弱的像孩子的手,小小的,细细的,青白的颜色,像是冷,没有回出血色来。

他看到镜中的自己,两鬓已经全白了。

他三十五岁,这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另一版结局)

已经有值夜的侍从官听到动静,谨慎的在走廊外放重了脚步走了个来回。意在静侯他的传唤。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这样爱她,她也不过视若不见。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成全她:“来人!”

“报告。”

“将她带出去。”他冷漠的看着她的眼睛:“这个女人意图窃取机密情报,交给六组去处理。”

“是。”侍从官谨慎的回答,伸出手来。

“别碰我。”她微微仰着头:“我自己走。”

她走掉了,地上还扔着她的衣服,暗蓝凤尾图案的旗袍,一尾一尾的翎毛,在灯光下幽幽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一双崭新的白色镂花漆皮鞋,起初被他随手脱下来,一只扔在衣服上,另一只不知踢到了哪里,她是赤着脚走的。身侧是圆粗的雕花橡木c黄柱,他突然发疯一样,将头重重磕在那柱子上,“砰”,沉闷得像是远远有人开了一枪。花纹的棱角深深嵌入皮ròu中,血凝滞地流下来,痒痒的,像是细微的小虫缓缓的蠕动而下。他纹丝未动,仿佛籍着额头上的痛楚,才可以减轻那种椎心刺骨的感觉。

侍从官在虚掩的门外问:“颜先生?”

“滚!”他骤然发作,歇斯底里:“都给我滚!”

门被无声的关上。

他很慢很慢的,很慢很慢的蹲下去。拾起她的衣服,冰凉的缎子,酸凉的水钻,空气里还有她的香气,氤氲不散。

嗒!

小小圆圆的血印,滴落在她衣服上,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也并不伸手去拭。

嗒!嗒!

更多的血滴下来,叠在那孔雀蓝的翎羽上,他眩晕地盯着那片渐渐濡散血红,死死盯着。突然之间,他将衣服用力一甩,扬手就大踏步冲出门去。穿过走廓,下了楼梯,当值的侍从官紧张得要命,随着他一路跑下来,又不敢作声。他冲出空荡荡的大厅,终于在台阶外头追上押解她的侍从官。

雪虽然停了,四处一片白茫茫的,连树都成了一株株硕大的白花。空气寒冷而清冽,如同她的身影,令他战栗。

不由分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他喘着粗气,她抬起眼睛,目光飘渺若无,仿佛盯住他身后某个虚空的地方。

更多的侍从官追出来,三三两两的下了台阶,慢慢散成半个圈。

他的呼吸终于沉重而乏力:“我放你走。”

“我不走。”

他举起手来,狠狠掴了她一记耳光。

她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庞火辣辣的,耳中轰轰作响。

他终于是打了她了,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仿佛压抑着什么:“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连同孙鹤声,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叫我看见。”

她终于抬起头来,他已经叫:“来人!”

早有侍从官上前一步,他说:“去孟城监狱,将孙鹤声带出来,给他们两个通行证,让他们走。”

她看着他,他已经转开脸去,声音里透着疲乏:“你走吧,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让我看见,我一定杀了你。”

她转过身,默默的向外走,他站在台阶底下,整个人笼在黑暗的阴影里,眼睁睁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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