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6)(33)

他不说话,慢慢地流泪,渐渐失声痛哭,那样的软弱,好像一个三岁的孩子。

六.

朱允炆将我留在乾清宫,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跟我说很多他和绛雪之间的事。我没有停止过哭泣,仿佛伤口添了一把锯齿,有人在反复地拉动着。

他却浑然不觉。只一味地宣泄。

后来,他问我,你可曾听过绿珠的故事。

我说是的,落花犹似坠楼人,我当然听过。朱允炆望着我,有气无力的说,如果不知道就好了。我一脸茫然,他却忽然抓着我的肩膀,目光像利箭一般直射过来,他说绛雪,朕不要你做绿珠,朕也不是那懦弱的石崇!

我尖叫一声,暴躁地推开他。我说我不是绛雪,绛雪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我,头渐渐垂下来,像正在枯萎的花朵。长时间的静默之后,他的语气平顺了,他说四皇叔向朕索要宫里的一名女官,朕尚未清楚他的用意何在,但朕初登大宝,削藩一事亦倍受阻挠,朕不想因此激怒他,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所指的女官,竟是绛雪。

我这才明白何谓绿珠。

与其看自己心爱的之人为了江山的稳固,将自己拱手相让,不如先他一步做出决定,就此爱恨两消。我的姐姐绛雪,原来是如此激烈的女子。我忽而又流下泪来。用揶揄的口气问我面前的男子,倘若绛雪不死,你是否会将她送给燕王?

如我所想,他缄口不言。

绛雪的舞衣就此归属于我。我并不介意成为她的影子。因为我所侍奉的男子,朱允炆,我对他毫无爱意。我始终记挂的,另有他人。

但我亦知道,或许毕生都难以再见。

七.

建文元年七月,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为名,发书讨逆,举兵反抗,自称“靖难”之师。宫中一时人人自危,忧心惶惶。

朱允炆似乎也因此颇为焦躁。我听说他时常传诏齐泰、黄子澄等人在御书房议事,言辞激烈,面色铁青。每次他下旨传我前去为他献舞,我总是忐忑。尽管他曾说,不责备我的动作僵硬,身段亦欠缺了绛雪的婀娜,但那天,他还是对我发了火。

那天,他赐我西域进贡的美酒。接连三杯,我饮得步履蹒跚,面颊绯红。他一手揽着我,用下巴在我颈间轻轻地摩挲。我正要推辞,他却忽然解开我腰间的宫绦。我不得不挣开他,怯生生地说,皇上,奴婢今日身体不适。

他一怒,砸了所有的杯盘。尽管诸多掩饰,我仍然看见他的怒气之下,眉眼之间,一点一点闪烁的透明。让人心疼。

八.

燕军先后攻下通州、蓟州、怀柔等城,北方的将领亦有不少归顺了燕王。朱允炆几次派出重兵,皆败下阵来。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憔悴和颓废渐长。

尽管初初因为绛雪的死,我对他充满反感,但这几个月,我看到他的深沉,看到他藏在众人背后的软弱和惊惧,以及午夜梦回,他含泪带恨的呢喃,绛雪,绛雪。我才渐渐体会到,他那些不可言说的苦楚。一分反感,忽而生出九分同情。

彼时的南京,冬雨绵绵,比往年冷了许多。北方的战事依旧激烈,燕军俘虏了宁王,兵力骤增,而明军非但不能攻占北平,反倒节节败退。朱允炆被迫,罢免兵部尚书齐泰,及太常寺卿黄子澄,并私下差人送信去北平,希望燕王能顾念叔侄关系,接受议和。

但都石沉大海。

燕王没有就此罢手。这一场仗,浩浩荡荡竟持续了四年。

直到,兵临城下。

九.

偌大的皇宫,阴森森的一片死寂,莫说侍卫和妃嫔,就连那些王公大臣,暗地里出逃或者投降,亦不乏其数。

皇位已然形同虚设,朱允炆给我满满的一箱的黄金,说,你也走吧,朕有愧于绛雪,这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补偿。

我跪谢。泪盈于睫。这四年他待我不薄,虽然未曾策封我任何的名号,那恩宠,却羡煞了旁人。遗憾的是我们之间始终不能有爱情,他在我身上搜寻绛雪的影子,我便从他那里赢得富贵与虚荣。

所以,我不可与他同生共死,不能像绛雪那样,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只是给他留下了那件鲜红的舞衣。

十.

围城外的天,晦涩依旧。十里秦淮笙歌不歇。或许这江南早已习惯了颠簸。我听说燕军已经渡江,便驻扎在城外,随时要挥刀攻进来。我回头看着已经看不见的皇城,又叹了一声。我是如此心绪不宁,只想尽快离开,越远越好。

可是,我在城外遇上山匪。为了逃命,慌乱中竟闯入了燕军的营地。巡逻的士兵将我当作敌军的奸细,五花大绑地送去主帅的营帐。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时候,我第二次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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