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戏(160)

雍可看着聂亦跟不认识似的:“她只是胡说八道而已,她能和我讨论什么?”又转头满含轻蔑地讥讽康素萝:“不要说自显影、密码子,连互补脱氧核糖核酸是什么她可能都不知道吧。”

这话说的十足雍可,她因是个天才,所以最爱从智商上藐视别人,但康素萝显然不吃她这一套。康二一个搞文学的,和我妈倒是很有共同语言,一向觉得搞科学研究的都是大老粗,不细腻、没灵性,没有艺术家们完全被释放的奔放灵魂,所以神神道道地一直打心底里看不上他们。

这时候康二显然觉得雍可搬出几个基因工程术语就想要打击到她的做法太可笑了:“我能和你讨论什么,问得好。”大手一挥,已然完全放开,直视着雍可:“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国事天下事对吗,国事天下事是什么?在今天这个情况下,在你定义的这个语境里,国事天下事是人类的存续是不是?哎,你不用对我这么审视,我可没给你设套,存在、延续嘛,我已经把你们的讲座主题在精神层面又升华了一层,那就是人类的存续。那我刚才问的问题,家事范畴的这个问题,关于一个家庭你如何组建,如何沟通,这又在探讨什么?在探讨人类的存在嘛。”

康素萝显然把这儿当成了她的文学课,发挥得极其天马行空:“人类它是一个泛指是不是?它的存在那必然是由无数家庭的存在构成的,我们能仔细地探讨一个家庭的存在,描绘它,但要具象人类的存在那是很困难的是不是,所以我借用聂博士的家庭,探讨它,具化它,借以关怀人类此时的存在,因人类此时的存在是人类未来存续的根基,这有什么不可以呢?这不就是今天这个讲座探讨的东西吗?”

我看大家基本上都蒙圈了,很有点“不明觉厉”的样子,又有点找不着北的样子。霹雳娇娃她妈搞欧洲文学评论多年,至今仍笔战在欧洲评论圈最前线,家学渊源,霹雳娇娃本人胡掰起来也一直很有一套,只是轻易不太施展这种神功。

看大家整齐划一的蒙圈样,康素萝很是欣慰地总结:“你们看,这个问题就是这样子的,台上这位同学刚才说什么来着,说我肤浅无聊?你看,不能你们从自然科学角度解析这个问题就是厚重,是意义重大,我从人文科学角度分析它就是肤浅,是无聊了啊,就算大家是学理的,今天是你们理科主场,这么歧视我们学文的,这也不好啊,不利于真理的求索探讨嘛,是不是?”

已经有好些学生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但是点完了似乎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一副很茫然的样子,看上去都有点可怜了。幸好雍可还保持着一定的清醒,没有被彻底绕进去,尖锐地指责她道:“你这是胡搅蛮缠,把一个不合理的东西合理化……”

康素萝不能理解地摇头了:“一个不合理的东西要是它在客观上的确是不合理的,那怎么能被合理化啊?能被合理化的东西,那在客观上自然就是合理的啊,我真是搞不懂你说话的逻辑了,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说到这里突然有点激动地把话筒扔给我,向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的雍可道:“我不要和你讨论了,你这个人说话都没什么逻辑,我还和你讨论了老半天,真是浪费时间。”又嘀咕:“一个基本逻辑都没有的人,能和我讨论什么啊?”坐下去赌气不说话了。

雍可:“你……”了五秒钟,愣是没再说出一个字来。我觉得雍可一个好端端的理科天才要被康素萝这么一个文科老油子给气抽过去了。

报告厅里一时没动静,一大半的学生都还陷在刚才那将近十分钟的自由讨论里没回过神来。倒是聂亦又看了看表:“自由讨论就到这儿吧。”顺手将PPT调到了最后一页,看了眼仍站在台上气得发抖的雍可,淡淡道:“你还有两分钟时间和大家分享你的假设。”

雍可却突然将目光盯到我身上,她戴着黑框眼镜、大口罩,情绪仅能从一双眼睛辨别。刚还怒火中烧的一双眼中这会儿倒是平静下来,可见是火气有了出口:“如果有同学对我的假设感兴趣我们可以下课再切磋,自由讨论时间能延长两分钟吗,博士?我看第三排这位接过话筒的同学似乎还有什么观点需要和大家交流。”

整个报告厅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我掩口不动声色问康素萝:“我看起来像是个软柿子吗?”

康素萝也不动声色快速回我:“天,你当然不像,但她知道你是个生物盲,你还话少。她肯定觉得她说不过我难道她还说不过你吗,你肯定讲不出什么像样的观点,支支吾吾的那不就得在聂亦面前丢脸吗?她就要高兴死了。”说着拧开一瓶矿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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