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年简诺(24)

夜风袭开,夹杂着绵绵的细雨,一点一点沾湿他困惑又迷茫的面孔。郜驰垂下眼,掏出一只烟夹在唇角,打火机亮起摇曳火光,清晰地映出他如精雕细刻的五官,狠狠吸了一口,吐出飘缈的烟圈,透明的雾气极快地散在空气里。

就在这时,身穿鹅黄色睡裙的她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简诺来到窗前,细瘦的胳膊随意地撑在阳台的护栏上,轻缓地侧身仰起头望向天际,似怔怔出神,又似沉思冥想。总之,整个人身处于深色之中,飘缈得像是要在眨眼之间消失。

郜驰倚靠在商务车前,远远看着她,目光暗淡而忧伤。

初秋的这个雨夜,一个男人站在一个女人的楼下,仰望着她,良久良久。

指间的烟燃尽,烫过他的手然后滑落在地。郜驰收回投得极远的视线,终于抬步走进大楼。楼道里的壁灯似乎坏了,漆黑中他只能凭感觉前行,不算高的五楼,他居然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当站定在她门外,抬起的手又放下,他缓缓退后了两步,无力地倚靠在微凉的墙壁上。

牵起一抹近似于自嘲的苦笑,郜驰感觉到心跳有些失速。

到底是分离得久了,他竟然慌乱起来,深怕手中的船票过期,已无法带两人回到最初的出发地。可是,他又控制不住心里翻动的思念,于是,他终于还是踏前一步,举起了手……

凝思被突来的声音打断,简诺转过身望向房门,心口莫名一紧。这么晚了谁会来?

门铃仅仅响了两下就停了,轻短得让她以为是幻觉。犹豫了许久,受某种莫名力量的驱使,简诺缓慢而又坚定地移步到门边,甚至没有问一声是谁,扶在门球上手已经像有自己的意识般轻轻推开了房门。

客厅内晕黄的灯光倾泻出来,隐隐照出默立于黑暗中的男人的容貌。

这个瞬间,简诺下意识伸手按住胸口,清瞳在刹那间蒙上一层雾气。

黑夜陡然间变得透彻,两人静静地相互凝视着,谁也没有开口,似乎都舍不得打破此刻恍惚中相印的迷离。

忽然很软弱,忽然就哭了。

素白的纤手死死抵在胸口,简诺浑身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她再也站不住,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

她哭了。

为他深夜意外的到来而哭,为自己苦苦的守候而哭。

仰头逼退眸中酸涩泪意,郜驰跟着蹲下去,动作轻柔地摸摸她的头发,手臂略微施力将她拉起来一把搂在怀里,喃喃了声“小诺……”

久违的怀抱,久违的气息,简诺的泪如珠子般滚落而下。多怕是一场梦,多怕他会再次消失,她本能般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泛滥的酸意盈满肺腑,除了哽咽,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年。

一段足够沧海桑田的时间。她多怕他们的缘份会在不知不觉间消磨殆尽,她多怕久盼的重逢意味着彻底一刀两断,她怕得不敢像从前一样粘住他,她怕得不敢打破仅仅遥遥相望的距离。

如果不能在一起,至少让她离他近一些。

如此谦卑的请求。

如此谦卑。

墨色的眼眸透出丝丝缕缕的忧伤,郜驰抱她更紧。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迟迟不归会令她焦灼痛苦,甚至绝望;他又何尝不知骆羿恒对她的眷恋深情,以到极至;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在他离开后,她早晚会和他走到一起,或早或晚,或早或晚……所以,他在收到祁跃明电邮的时候亲手扯断了疲惫崩紧的神经,任由冰寒刺骨的冷意经由血液传递到心口,造成心脏收缩的疼痛感;所以,他没让祁跃明把他收购竹海和回来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所以,那天到庭旁听后他会再次转身而去,甚至雨雾中面对面时依然选择了退出他们的世界。他想,或许只有骆羿恒能给她简单而幸福的生活了。然而此刻面对她软弱的眼泪,他恍然发现,一切都乱了,一切又都错了。

叹息间拥着她进门,柔怜轻缓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带着慰藉意味的唇瓣疼惜而轻柔地在她耳际轻轻触吻,他低哑地轻喃着她的名字:“小诺……”

简诺控制不住眼内汹涌的泪意,咸咸的液体一滴滴滑落下来,她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就走了?为什么……”她哽咽得无法继续下去,小手开始推拒他靠得过近的男性身体,被搂住的娇小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为什么之前见面那么冷淡?为什么现在又来?为什么?太多的问题撕扯着她的心,简诺已经泣不成声。

胸臆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苦涩,郜驰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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