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116)

那时是中午下课时分,我挂了电话才发现教室只剩下我和肖哲两人。他没去食堂,吃的是泡面,浓重的香精兑出的面香在教室里飘散。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把面碗搬到颜舒舒的座位上,对我说:“是你爸给你打电话?”

“嗯。”我说。

“他都说啥,说来听听。”

“没啥。”我说。

“马卓同学,你身上最值得我学习的精神就是谦虚和低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发了一通前言不搭后语的赞叹,然后把吃了一半的面碗往我的方向挪了一点,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来一碗?我还有一碗。”

“不要。”我和他同时说出这两个字,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说,“马卓同学,拒人千里之外可不是你的闪光点。”

他说完后自顾自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的,在空空的教室里回荡了很久,好像他讲得是什么特别幽默的话,好像我们昨晚从来没发生过不愉快。这样的气氛没意思透了,我站起身就往外走,乘机逃避这浓墨重彩却不怀好意的面香味。走到教室门口,我忽然想起来。转身大声对他说:“你别跟着我,不然我翻脸!”

“那你去哪里?”他已然站在我身后,端着泡面问我。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看来,他真的忘记了我说过“不要偷偷摸摸地站在我后面”,真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走路都不出声的吗?”我皱着每天问他,“你再走一遍我看看。”

他果然上当,转身往自己的座位上走,我立即小跑着出了教室。

“食堂没饭,回头是岸!马卓!马卓马卓!马卓同学!”我的身后响起他绝望的呼喊。但他到底没有追出来,估计是心里清楚,如果他那样做,我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

我直接跑到大cao场上。cao场边的广告栏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宣传海报,其中最吸引人的无疑是连续一周的花蕾剧场的“抗震爱心义演”,什么蒋雅希纪念歌会,音乐剧《蓝色理想》回归大演,“芭蕾精灵”于安朵专场等等等等。

我正站在那里看,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声轻语地问我说:“马卓,你会去看我的演出么?”我吓一大跳,转头看到于安朵。她在闪闪发亮的黄色舞蹈服外面套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校服,舞蹈服紧身的夸张,腿部曲线十分明显。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下身没穿另外的裤子,而是露出一道极为窄短的蕾丝裙边,五月中旬,以这样的装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校园内,即使是女生,我也不好意思多看她一眼。

她热情的招呼则令我更加警惕,不知道她旧葫芦里这次又装了什么新药。我决定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就在我正想走开的时候她又说话了:“他出事了,你知道不?”

又出事了。

我耳朵里嗡嗡一阵乱响,一时无法准确判断她话的真假,脚下的步子却像拔丝一样粘连着迈不开。

“你关心吗,马卓?”于安朵说,“虽说我早就知道你被他甩了,但是只要你关心,我就告诉你。”

我担心她在耍我,但直觉又告诉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不然,她脸上不应该是这种表情。想要摆出讥讽的姿态,但却同时充满了慌张犹豫,尽管她竭力想把这种慌张锁在自己的瞳仁深处,但她没有做到。这反而更加重了我的心慌。

我转身要走,却被她一把抓住:“他被抓了!杀人嫌疑犯,如果定罪,就是死路一条。”

我感觉地震又来了。天和地都在摇晃,我及时地用一只脚在地面狠狠地踩了一下,才不露痕迹地稳住了自己失去重心的身体。

那一刻我很希望她是撒谎。但我很快想明白,关于他的事,她不会撒谎。更何况,是如此坏的一件事呢。

“要是有空,就来看我的演出吧。如果他有事,这也是我最后一场演出了,以后谁想看,都看不到。”于安朵说完这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要离开。

这一回是我拉住她:“等等。”

她问:“还有什么事吗,马卓?”

“他在哪?”我问。

“看守所。”于安朵说,“怎么你想去看他吗?不过他有那么多的女朋友,排队的话不知道要哪天才能轮到你。”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不忘打击我。

“那么,祝他好运。”舌头打结地说完这几个字,我抢先一步离开了。

我承认我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但我还是很镇定地上完了那天下午的课,上完那天的晚自习,镇定地洗漱完毕躺到c黄上。我在熄灯前一直在看一本英文小说,很忧伤的一个小故事,只是我看到一半还不记得主人公的名字。熄灯后,我拿出我的MP3听歌,我把耳机的声音开得很大,依然是我最喜欢的王菲,她在歌的结尾反反复复地唱:“爱我吗,但如何敢问?忘掉你像忘掉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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