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结束,协议初步达成,双方才从车里出来。
这时顾元卓看到一个人从保镖人墙后面缓缓走了过来。他单薄的白色衣衫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仿佛一握缥缈的月光。
萧伯庸看见他,温和地笑了起来:“你回来了?去哪里转了一圈?好玩吗?”
那个年轻男子一言不发,轻轻走近。他伸手一把搂过他,手扣在他的腰上。
那人靠着萧伯庸,温顺如小动物。
萧伯庸介绍说:“这是江雨生。”
于是顾元卓知道了这人的名字,江雨生。
江雨生似乎认得顾杰文,点头致意:“幸会,顾先生。”声音不大,却非常柔和悦耳。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了,顾杰文才讪笑着对儿子说:“萧伯庸还是这爱好。”
他没注意到儿子的心不在焉。此时的顾元卓,脑海一正一遍遍回放着刚才那幕。
江雨生同顾杰文打过招呼,眼睛随意地往旁边瞟了一眼,视线从顾元卓脸上带过。然后仿佛不认识这个人,收回了目光。
那一刻,顾元卓似乎也不认识他。
03
一家人从印度回来,都晒黑了一圈。上飞机时还穿着衬衫短裤,结果一下飞机,被冷空气冻得直打鼻涕。
到了家门,林妈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在等着他们。
江雨生看了林妈一眼,低头对敏真说:“我们先上去洗澡换衣服。”
待他们上楼了,顾元卓才问:“妈怎么说?”
林妈一脸愁苦,道:“太太这次给气坏了。一直……一直在骂江先生。”
顾元卓冷哼了一声。
林妈又说:“大小姐同大姑爷办了分居,带着孩子搬回家住,不走了。”
顾元卓笑,“那她们两人这些天来必定每日都聚在一起说长道短。这也好,省得妈老向我抱怨寂寞。”
林妈两面为难,“少爷,我记得你小时侯有一次不见了妈妈,就在花园里放声大哭,谁都哄不停,只有太太来了,你才收起眼泪。这下长大了,怎么倒避着母亲不见了?”
顾元卓也不由羞愧。
“你六岁那年发麻疹,太太几天几夜没合眼,对菩萨说只要你能好起来,她愿意吃素干年。”
顾元卓脸上发热,咳了咳,拿起杯子掩饰尴尬。
林妈见状,便转移了话题,说:“对了,太太和大小姐听说了你们领养了一个孩子的事都很气愤,说是江先生带外人来分顾家家产。”
顾元卓手中的水杯重重垛在茶几上,水溅了出来,林妈也吓得一个哆嗦,大气不敢出。
这时江雨生从楼上走了下来,温和地责备道:“你这是做什么?拿林妈出气吗?”
顾元卓看到他,神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江雨生轻轻叹口气,说:“你今天回去看看吧。”
顾元卓一言不发,但都看得出他没反对。林妈感激地向江雨生望过去,却看他已经转过身,弯腰抱起那个小女孩,往饭厅走去。
敏真同舅舅在饭桌上坐下来,盛好饭,听到外面一声大门关上的声音。江雨生低头笑了笑,搁下筷子,从橱柜里取出一瓶酒。
他同敏真说:“舅舅只喝一点点,别告诉顾叔叔。”
那酒是香槟,金色的液体,倒进杯子里,沿边一圈小气泡。
江雨生说:“看,像不像一串宝石项链?”
敏真看他举起杯子,一口口喝着,完全不像他承诺的那样只喝一点点。
孩子若伤心,大哭一场,或者死死睡一觉,所有不愉快都会烟消云散。可是成人就没有这么轻松。他们的大脑习惯于思考,意念一但生根就极难拔除。流泪为他们所不齿,入睡又不能清洗记忆,惟有借酒才可以消愁了。
江雨生对敏真说:“你顾叔叔,出生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家庭里。那个家非常非常有钱,也非常有背景。他从小就像王子一样长大。呵呵,不像我们俩,像粒糙种子,给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的墙角扎根发芽。”
敏真静静坐着听。
江雨生嘴角一直带着笑:“当初我们俩要一起过日子时,周围没有一个人祝福。即使是伯庸,即使是他,都说:‘雨生,他同你这一走,以后你就要承受他的痛苦,还要担起所有责任。你要想清楚。’”
“伯庸有他的道理。我统共不过一个人,可元卓要放弃的是一个家。那里有他的亲人,有他父亲建立的事业。他那么年轻就从高位上退了下来,陪着我,半隐居。他的理想和抱负,他本来可以瑰丽多彩的人生,都因为我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