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泛起一层红晕。他说:“我对不起他。”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头低了下去,搁在臂弯里,紧握着杯子的手也慢慢松开。
敏真等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江雨生。他没有反应,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怎么办?
保姆早已经下班,家里没有其它人。但是又不能任由江雨生这样睡着。
敏真从卧室里抱来一条薄毯,费了一番力气,给舅舅盖在身上。然后坐在一旁,不知道还该做什么。
江雨生睡得很沉,一动不动,脸上带着谁都看得出来的寥落和疲惫。
敏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做了梦,梦见了母亲。
这大半年来,她是头一遭梦见生母。记忆中的母亲美丽却憔悴,从来没有快乐过。
丈夫原本是知识分子,却破天荒地迷上了赌博,顿时变得比粗鄙下流。家里终日鸡犬不宁,两个女性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他们吵架的时候,敏真会找一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惊恐地从fèng隙里望出去。
那日父亲外出归来,反箱倒柜找东西。看到敏真,一把抓过来:“你妈把钱藏哪里去了?你知道的吧?你们不是一起的吗?快告诉我!”
敏真吓得连连摇头。父亲不耐烦,又一把将女儿甩开。
敏真跌坐在地上,身下正是散落开的照片。相片中敏真还非常小,那时候母亲年轻明媚,父亲朝气蓬勃。一家人和乐融融。
这时母亲赶了回来,又同父亲大吵起来。
敏真趁他们不注意,悄悄从房间里溜了出去。刚刚反手掩上门,忽然听到里面传出怪声音。
她从门fèng往里窥探,眼前忽然一片红。
鲜艳的,带着生命力的红色。四下迸射开来,像开了一朵花。
母亲说:“我受够你了。”
敏真猛地醒了过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正躺在房间里的小c黄上,身上盖着被子。
黑暗中,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背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她下c黄打开房门。
廊灯亮着,四下一片寂静。敏真走向最里面那扇门。
忽然她站住,因为听没关拢的门里传出异样的声音。
低低的,婉转的,似呻吟又似喘息,还有c黄单摩擦的梭梭声。
忽而又听到近似呢喃的一声“元卓……”。
这下连小小的敏真都察觉出空气里的暧昧,一边脸火辣辣。她急忙缩回手,匆匆跑回房间去。
隔日醒来,保姆已经来上班,正将她换下的衣服拿去清洗。
敏真下楼,看到顾元卓已经坐在餐桌旁,一手报纸一手土司面包。江雨生端着一杯牛奶,走到他身边坐下。两人就着报纸上某条新闻议论起来。
看样子昨天那一点点小矛盾,已经解决。
过了会儿,江雨生有事离开,顾元卓放下报纸转向敏真。
他问:“昨天舅舅喝醉后,是你给他盖的被子?”
敏真微微点了点头。
顾元卓笑着摸摸她的头:“他读书的时候把胃弄坏了,我从不让他吃刺激性食物。记住我的手机号码,以后他再喝酒,立刻打电话通知我。”
江雨生其实没走远,就在屏风后面,听了这番话,不禁莞尔。
他轻抚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
春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杜鹃花开了,而假期也很快就结束了。
开学第一天,老师领了一个新同学进教室。
老师说:“这是韩子绍,从美国来的。以后大家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那个叫韩子绍的小小少年非常俊秀,嘴角一直挂着亲切的微笑。8、9岁大的孩子已经有了异性意识,班上的女孩子开始交头接耳。
一下课,便把他团团围住。
“你从美国回来,你有英文名字吗?”
“你中文说得这么好,是谁教的?”
“你的书包文具都是一套的,江敏真的书包文具也是一套。”
韩子绍问:“谁?”
同学们纷纷指给他看:“江敏真啊。你的是蝙蝠侠,她的是米老鼠。”
韩子绍望过去。靠窗的后排座位上有个梳麻花辫的女孩子,雪白小脸,尖尖的下巴,眸子如清泉里的黑色琉璃珠。他见她也在看她,便立刻冲她笑。可是她却面无表情地把脸别了开去。
一个同学说:“江敏真有残疾,不会说话。你不用去理会她。”
韩子绍惊讶。那么漂亮的女生,却是不会说话。
数学课,老师教新公式。讲解完了,问:“谁来用这公式做一下这道题?”
底下同学面面相觑,都觉得新公式太难。
老师无奈,喊:“江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