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182)

  播放器里只有两个文件:缺失了第一钢琴的协奏曲,单独的第一钢琴。

  就这两个文件,一遍一遍,循环播放。

  音乐里有故事,浸满了整个病房,天花板上像是模模糊糊出现了一本书的印记,纸张一页一页翻过去,翻了几十年,每一页上面都差一行字;又出现了另一本,也是几十年,每一页上都只有一行字。两本书交替变换,老旧的建筑,白砖黑瓦,各色人群,枯花茂草……像是梦境里的光影。

  虚山幻海在一声手机震动声中消失了。

  陆早秋拿起手机,看见是陆应如的号码。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电话,这一次,陆早秋把电话接了起来。

  “律师告诉我,货车司机违规停车盲道的案子胜诉了。那个姓——”陆应如看了一眼报告,“姓钟的女孩获得了赔偿。”

  陆早秋没有说话。

  “据律师说,当时钟关白提过想拍一个关于盲道的宣传片,我让秘书去谈这个事了。”

  陆早秋仍旧只是听着。

  “钟关白以前没做成的慈善基金,明年就可以成立。”

  陆应如说完这句,电话两边都一片寂静,好像通话已经中断了。

  “早秋,”陆应如拿起另一份报告,过了许久才说,“他,父亲……”

  呼吸声。

  只有呼吸声。

  “确实有精神问题。”

  陆早秋垂下眼,看着对于外界无所知觉的钟关白。

  他是一个傻瓜。

  傻瓜不知道世界本来的样子,以为全世界都和他一样好。

  “但是,杀人和伤人的时候是不是无意识,警方还需要进一步查明。”陆应如等不到陆早秋的回应,只能说,“……早秋,我先挂了。”

  原本,如果一切按照计划,她可以对陆早秋说:今年,他终于不在了,你要不要回家过年?

  可是现在不行了,她问不出这句话。

  通话结束以后不久,病房内的另一部手机也响了。那是钟关白的手机,有号码的人基本都知道他出了事,所以那部手机已经很久没有响起过。现在响起,来电者不难推断。

  果然,是温月安。

  不敢接,也不敢不接。

  陆早秋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温先生。”

  “是早秋。”温月安问,“阿白在不在?”

  陆早秋低声答道:“……在。”

  平日里陆早秋接了温月安的电话,应了“在”就要把电话递给钟关白,这回偏没有钟关白的声音,温月安问:“阿白怎么不来听电话?他前次来说过年要来亲手挖院子里的梅酒喝,我便没让师哥喝,还给他留着。”

  陆早秋这样的人,没有说过谎,温月安不问起他不提,可温月安问起,他也不会编造。如今即便无礼,也只得闭口不答。

  温月安又喊了一声:“早秋?”

  电话对面贺玉楼无法,只得说明原委:“月安,钟关白受了伤,不能接你的电话。”

  “师哥,”温月安说,“若我不打这个电话,你们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温月安心细,前些日子钟关白还动不动就要打电话过去,叽里呱啦说一通,不打电话才是难事,什么时候会这么长时间没个消息?

  现在瞒不住,温月安知道是出了事,又要细问。贺玉楼从温月安手里拿过电话,不准他再问,只说:“年后。钟关白年后就来。”

  重逢后贺玉楼还没有过这般颜色,温月安看着他不说话,贺玉楼又放软了口气,道:“院子里埋的梅酒,秋天收了晒干的桂花,开春还有新茶,钟关白最好吃喝,哪里舍得不过来?现在还有两只天鹅,他总要来看一看。”

  那通忽然没了尾声的电话挂掉后好久,贺玉楼才一个人出了院子给陆早秋重新回电话,说前几日做了检查,温月安的心脏越来越不好,若知道了详情,只怕情况更坏。

  陆早秋听了,不知该如何作答。久在医院,祝福与希冀听得太多,可是眼睛见到的真实更多,最终说不出好听的话,只能变得更沉默。

  小年那天,李意纯带着阿霁还有几个特殊教育学校大一点的孩子到医院来。李意纯提着一个纸袋子,里面装满了小朋友们剪的窗花,一片红色,有鸟有鱼,福寿俱全。

  阿霁说这些都是大家送给阿白哥哥的,另有一个男孩觉得陆早秋一个也没有,有点可怜,便自作主张补充说明:陆老师也能从中分得两个。

上一篇:阿利图斯 下一篇:密丛深处有磨菇

公子优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