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29)

  “钟……关……白……”陆早秋的声音虚弱得像是强撑着一口气,但是口吻却不容置疑,“你……出去。”

  “为什么……”钟关白愣在一旁,像个迷路的孩子。

  “出去。”陆早秋又重复了一次。

  “病人情绪不稳定,钟先生,请您先离开病房。”刚到达病房的护士将钟关白劝离病房,她把病房的门关上,“现在有医生在病房里,不用担心,有什么情况等医生出来以后会告诉您的。”说完她又进了病房。

  钟关白靠在墙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撑不住坐到了地上。

  一点光亮透出来,病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钟关白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眼前一黑,医生马上将他扶住,“钟先生。”

  钟关白马上从门口去看陆早秋。

  陆早秋躺在床上,头侧向窗边,钟关白只能看见他被纱布裹住的后脑。

  “病人不希望您进去。”医生感觉到钟关白的动作,立即阻止道。他看了护士一眼,护士马上将病房的门关上了。

  钟关白盯着医生,“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医生说:“我知道,您是他的伴侣。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钟关白的身体晃了晃,“……您说吧。”

  医生说了一串法语医学名词,钟关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等一下。”一个威严的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是标准的巴黎口音。

  医生停了下来,朝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

  钟关白也转过头。

  那是一个高挑而瘦削的东方女人,她涂着冷色调的口红,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穿着黑色的阔腿裤,穿了细高跟之后几乎跟钟关白一样高。

  “陆早秋的护照上有两位紧急联系人。”女人拿出自己的证件,“第一位,是我。所以,尊敬的医生,我有权知道他的伤情。”

  “而且,”她瞥了一眼钟关白,“好像这位先生的法语水平,不足以与医生进行病人的伤情交流。”

  医生看了钟关白一眼,钟关白没有在意女人的责难,只点点头。

  医生看着两人,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钟关白好像听懂了,却不敢相信那几个词叠加在一起的含义。

  “你听懂了么?”女人看了钟关白一眼,眼底的忧心,焦急,心痛一闪而过,最后回归冰冷。

  钟关白还呆立在原地,变成了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女人冷色调的嘴唇轻启,仿佛施舍一般,用中文对钟关白说:

  “突发性耳聋,原因不明。”

  Chapter 13 【《Albumblatt in Walzerform, S.166》- Franz Liszt;《Moon River》-Ernesto Cortazar】

  医生定下了明早进一步检查的时间就准备离开了。

  陆早秋的颅脑损伤不严重,不应该直接导致听觉神经损伤,医生判断突聋的可能诱因是前庭导水管扩大,如果是前庭导水管扩大,那么治愈的可能性就极低,具体还要等做完HRCT后医生才能判断。

  钟关白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不会的,他是一名小提琴手,如果您听过他拉小提琴的话,您就会知道,他不能……”钟关白盯着医生的眼睛说,“他不能失去听力。”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结果,不是吗?”医生认真道,“您应该保持稳定的情绪,否则会给病人带来更大的压力。”

  钟关白低下头:“您说的没错。”

  医生又朝一边面容冷淡而矜持的女人点点头,走了。

  “真是软弱。”女人看着钟关白说。她的声音很轻,那像是一种在医院走廊上刻意保持安静的良好教养,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刻薄。

  “……应如姐,我进去陪早秋。”钟关白低声说。

  “我当不起你一声姐。”陆应如的手握上门把手,“他不会想见到你。”

  “他需要我。”钟关白说。

  “钟关白,你从没有了解过早秋。”陆应如说。

  她是陆早秋的姐姐,当她面无表情的时候,便和陆早秋有五分像,光是面容就有几分慑人,自带某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钟关白极力维持着对陆应如的尊重:“应如姐,请你让开。”

  “你对早秋的骄傲和自卑,一无所觉。”陆应如审视了钟关白片刻,“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后来又愿意跟早秋在一起了,如果是因为小提琴的话——现在他可能要失去拉琴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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