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50)

  陆早秋看着钟关白,像是在回味那声“早秋”与那声“陆首席”,过了好久,他才应道:“……我在。”

  钟关白带着克制不住的狂喜与极为剧烈的后怕,一步一步,非常缓慢的,好像一个不小就会隔着空气把陆早秋弄坏了似的走过去。他每走一步,就小心翼翼地喊一声:“早秋?”

  陆早秋应道:“我在。”

  一直走到陆早秋面前,钟关白都不敢说一句别的话,像确认一般,再次喊道:“早秋?”

  “我在。”

  在再次做完检查之后,医生得出了结论:高频还是有一些听力损失,偶尔可能伴随耳鸣,其余频段听力基本恢复,在后续药物治疗后应该会痊愈。

  那天钟关白像个疯子一样,开车带陆早秋去他上次买电钢琴的乐器行,把里面所有的乐器都演奏了一遍,从键盘到弦乐,再从管乐到打击乐,也不管那种乐器他会不会。所有电乐器都被他插上了电,所有音响都被他接到了可以插线的地方。

  他甚至抱着一把从未见过的、不知道哪个民族的拨弦乐器,一边弹一边对陆早秋唱情歌。

  从低沉轻哼唱到声嘶力竭。

  从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唱到泪流满面。

  Chapter 22 【《平湖秋月》- 陈培勋】

  人可以坚强到花几天来接受巨大的痛苦,却可能要花一年来接受痛苦的离去。那不止是事后的庆幸与狂欢,更是后怕,是心有余悸。那个在乐器行大笑与痛哭的下午,不是某种终结的仪式,而是另一种开始。

  钟关白开始不厌其烦地做一些无聊的事,比如不停地叫陆早秋的名字。

  比如不停地对陆早秋念他并不高明的诗。

  比如突然写出几张旋律极其搞笑的乐谱,佯作郑重其事地递给陆早秋,叫他视奏。

  比如随便出一个诸如“大腿”之类的奇怪主题,叫陆早秋即兴作曲演奏,目的十分可疑。

  再比如蒙上陆早秋的眼睛,然后拿着琴弓在琴弦上划拉两下,问:“多少赫兹?”

  一边问一边拿纸记录,美其名曰:视唱练耳考试。

  陆早秋的绝对音准没有什么可质疑的,只是他穿着白色衬衣站在窗边,眼睛上蒙着白色布,面朝钟关白回答出一个一个数字的样子禁欲而纯洁,甚至带着一点可以让人随意欺负的错觉。

  考官钟关白一边着迷地欣赏着陆早秋认真的样子,一边胆大包天地用手敲了敲桌子,问:“那这个呢?”

  “嗯?”陆早秋朝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钟关白故意说:“陆首席,你还没回答我,这是考试——”

  “唔!”他被捉住双手,按在了桌子上。

  陆早秋揭下眼睛上的布,覆在钟关白的眼睛上:“公平一点,轮到你了。”

  视线被剥夺让其他的感官骤然变得敏感,钟关白感觉修长的手指划过腿间,挤进身体里:“嗯……什么轮到我了……”

  手指与黏膜摩擦,渐渐发出足以让人脸红的水声。

  陆早秋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多少赫兹?”

  水声越来越大,钟关白的身体一直从耳畔酥麻到了脚趾,手指紧紧抓住桌子的边缘,艰难地从唇齿间发出一点声音:“……陆……早秋……”

  “回答我。”陆早秋的另一只手拿起钟关白记录成绩的钢笔。

  “啊……嗯我不知……唔……”

  夏末的暖阳一点一点地照进来,把桌子的影子拉得很长。

  木地板上,深色的桌影不断摇晃,钢笔从桌子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也被拉出长长的影子。

  潮湿的海风从窗外吹来,吹散了房中燥热的空气。一页纸被吹离桌面,缓缓飘落,掉进了墙边五斗柜的下方。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钟关白只穿着一条三角的紧身泳裤,支着一双长腿大大咧咧地坐在车顶上,叫陆早秋下楼,说是要去朝阳下游泳。

  不但要去游泳,还要做遍所有从前不曾与陆早秋一起做的事。

  所以当他和陆早秋游完泳回来接到季文台电话的时候,他怀着并不太多的愧疚心情,对季大院长隐瞒了陆早秋已经恢复大部分听力的事实,并在电话里说将细心照料脆弱的陆首席。

  “你?”

  只说了一个字,但是谁都听得出来,季大院长言下之意其实是:“就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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