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51)

  钟关白假装没听懂,诚恳道:“是我。”

  季文台这时候正拿着裱好的字往温月安家走,“你们得早点回来。对于疑难杂症其实国内的医生经验更丰富。”他走到院门口,停住脚步,“你别多想,我可不想见你们……是老温。”

  钟关白:“老师?”

  季文台:“他不太好。”

  钟关白一愣:“老师生病了?”

  “精神不好。”季文台又向外走了几步,离院子远远的,以免说的话被温月安听见,“老温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也没朝气蓬勃过,但是现在,就跟自己不想活了似的。上次我去看他,他说:‘只怕再也见不到阿白了。’”

  季文台学得有声有色,钟关白闻言,突然慌乱起来,告诉季文台他现在就要订机票回去。

  季文台咳了一声,怀疑自己把温月安的话演义得太夸张,于是又像大家长似的训道:“……也没那么急,钟关白你什么时候能稳重点?反正你们早点回来总是好事,老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钟关白放不下心:“那老师到底怎么样?”

  季文台还没说话,电话那边先传来极轻的一声:“文台。”

  季文台回过头,看见温月安坐在院门边,正看着他:“老温你先进去,别晒着。我就进来,打个电话。”

  温月安的轮椅没有动:“我等你。”

  “老温你说你平时为人挺正派的,怎么落下一偷听人打电话的坏毛病呢?”季文台讪讪道,“你先进去。”

  温月安淡淡扫了一眼季文台的手机:“文台,阿白稳不稳重,我来操心。”

  季文台站在原地半晌,气得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你老师好得很,还会训人。”说罢挂了电话,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温月安的轮椅后头,不忘带上院门。

  “挂哪儿?”季文台把裱好的字放在温月安面前,“我给你挂。”

  温月安说:“钢琴对面的墙上。”

  季文台一看:“老温,那上面不是正挂着一幅嘛,还是我当年出去留学之前给你写的,写得多好。”

  温月安:“把原来那幅取下来。”

  季文台气结:“老温你这可不对啊,就钟关白这幅字,也值得挂?”

  温月安点一下头:“挂那里,好看。”

  季文台殷切地问:“那我的呢?”

  温月安想了想:“收到柜子里去。”

  “……”季文台看了温月安半天,后者神色却毫无变化,静静地等着他动作。他叹了口气,把自己那幅“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拿下来,再把钟关白那幅狗屁不通的挂上去,然后拿着自己的字问,“收到哪个柜子里?”

  温月安说:“书房。”

  那幅字不小,季文台打开书房里最大的一扇柜门,看见里面还放着另一幅字。那幅字看起来被小心处理过,但仍能看到裱框内部的纸面上有裂痕和早已干透的泥水污迹。

  纸上两个大字:

  静心

  遒劲有力,却又带着少年意气,仅仅两字便能看出功夫极深。

  而落款十分简单,不过六字:

  玉楼丙午中秋

  季文台看了许久,听见温月安的声音,才把自己的字放进柜子里,关门下楼。

  “老温,”季文台一边下楼梯一边说,“你对我,还是好。”温月安能让他把字跟落款为“玉楼”的放在同一个柜子里,不容易,足见心意。但他说完,也略有疑惑,温月安从前不愿提故人,不该就让他这样轻易看到那幅字。

  温月安的手在琴键上拂过,按出一首曲子的前几个音,琴声清丽无匹。他只弹了几个小节就停了下了,背对着季文台,仿佛不经意般问:“文台,最近有个姓贺的孩子,开了独奏会?”

  季文台一下就想到了贺音徐:“有,美国籍的小孩,柯蒂斯音乐学院出来的。虽然是华裔吧,不过第一场独奏会就跑到中国来开,不多见。”

  温月安沉吟:“美籍……可是他说话没有口音。”

  季文台:“据说他父亲少年时在中国长大,生于音乐世家,比你年龄还大些,老一派。你想想钟关白小时候你怎么教的,估计人家出了国对子女的教育还要严些——老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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