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10)

  李惊浊问:“赵佶怎么了?”

  柳息风说:“赵佶就是宋徽宗。”

  李惊浊说:“哦,选了个亡国之君。”

  柳息风摇头:“徽宗书画双绝,瘦金体就是他创的。应该说你选了个艺术家。”

  小张第一回进来了,将茶具摆在矮桌上,第二回进来,上了三层盘子的茶点,第三回进来,抱进来一大瓶花,笑说:“两瓶合做一瓶大的,专给你们,老板说吃完茶,花也一起提走。”

  那一大瓶花足可以将一个人的上半身全部遮住,小张将花放好,李惊浊才看得到他的脸。

  花中大大小小,浅黄、粉白、淡蓝一片,李惊浊只认得出其中一种应该是菊花的某个品种,其余一概不认识,便问小张。

  小张也不懂,说自己只懂泡茶,这便烧水、准备温杯。

  柳息风说:“浅黄和粉红花蕊,白瓣的,是夏菊。一簇一簇的蓝色,是蓝雪花。花蕊黄色,粉瓣,中间渐变又有一些洋红的,是小木槿。下面片片圆叶相互交叠的,是铜钱草。”说完,他又问起小张,在茶室泡茶,有没有什么趣事。

  柳息风说得这般自然,李惊浊渐渐不觉得他爱卖弄了。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所以不必卖弄。

  等候烧水时,小张就依着柳息风,说起一些客人的事来。有人是带着养在外面的小老婆来的,却不知道宗老板是家里大老婆的姐妹,宗老板一个电话打过去,大老婆立时就来抓人。

  李惊浊说:“宗姨在镇上很有些人缘。”他不觉得这些家长里短有什么意思,可是柳息风听得津津有味,又问宗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张说:“宗老板可不是有人缘这么简单,哪条道她都能走,人神鬼她都能交朋友。有事不晓得要去求哪路鬼神,就找宗老板。宗老板组一桌酒饭,事情就了结了。”他说的时候,语气里都是佩服。

  水将滚未滚了,小张闭口,不再讲话,免得破坏了品茶的气氛。他将水注入茶壶中,螺状茶叶在水中舒展,一片嫩绿,白烟袅袅升起,茶香花香一起幽幽散开,一室寂静。小张这才悄悄退出去。

  李惊浊捧起茶杯,问:“柳息风,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柳息风吹一吹茶面,悠然道:“除了我知道的,就是我不知道的。”

  就是这种时候,最烦人。李惊浊不理他了,自顾低头品茶,茶杯后的嘴角却翘起来。

  午后的阳光从卷帘缝隙中进来,洒在木地板上,柳息风伸一个懒腰,斜卧下来,长发落了满地。“现在真好。”他说,“古时候,碧螺春是贡品,寻常百姓只怕难喝到。”

  喝到壶中的茶还剩一个壶底,李惊浊往壶中续热水。

  柳息风觉得他手法特殊,细细盯着看,李惊浊说:“往年常来,也学了两手。你要不要学?”

  “好。”柳息风又来了兴致,端坐到李惊浊对面。他似乎对所有不知道的事都充满了兴趣,什么都想试一试、尝一尝。

  他低着头,长发老是往下垂,跟李惊浊出门吃茶是一时兴起,没有带束头发的家什,只能将头发别在耳后。即便如此,也总是有头发从耳尖上滑落下来。

  “这样。”李惊浊一边教,一边忍不住分心去看柳息风耳边的头发。

  柳息风一心在看在学,并不自知,过了一会儿,便能学着李惊浊的手法冲茶。

  他太专心,不知李惊浊已经退开几步,折了一串小木槿,环成一圈,轻轻地放在了他头上。

  “成了。”柳息风惊喜地去看李惊浊。

  李惊浊连忙看向那瓶花,说:“这个确实一学就会。”

  “这是什么?”柳息风发现地上有个小木槿花环,便捡起来。他并不知道那是刚刚从他头上掉下来的,以为原本就在地上。

  李惊浊说:“等你的时候没事做,无聊,随便编的。”

  柳息风看了看花环,戴到自己头上,笑问李惊浊:“合适吗?”

  李惊浊说:“还行吧。”

  柳息风这便将花环顶在头上,不肯再拿下来。

  李惊浊坐到窗边,假装看景,将脸对着柳息风看不到的地方,笑。

  柳息风在他身后说:“你在看什么,这么好看?”

  李惊浊说:“你不要看,不是小死猪。”

  柳息风说:“几个小时前的事,你记到现在。”

  李惊浊说:“我记性特别好,六十年后也记得。”不过他一想,只怕连柳息风把花环戴到头上冲他笑的样子,六十年后他也能记得,于是就赶紧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宗姨的茶室生意真好。”他正好看见楼下有一队人从竹林穿过,应该都是来吃茶的。

上一篇:设计师 下一篇:从众

公子优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