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130)

  柳息风说:“拿了,五盒。你到底想买什么?”

  走到结账区,李惊浊若无其事地从货架上扫走一整排冈本,说:“上次那个牌子橡胶味太重。”

  “等等。”柳息风抓住李惊浊的手臂,“你……?”

  “阴性。”李惊浊假装镇定地快步去结账。

  大概是套的数量太多,收银员的目光很暧昧。

  李惊浊尽量面无表情。

  柳息风却掩不住喜色地对收银员说:“用得完。”说罢还伸长了手绕过后面排队的顾客,又去拿了两瓶润滑剂。

  李惊浊在收银台下面踢了柳息风一脚。

  柳息风挨了一脚,笑容更甚。

  结完账,李惊浊也忍不住笑出声,笑完又说:“你就这么兴奋?”

  柳息风满眼激动地说:“你就不兴奋?快上车。”

  李惊浊确实也很兴奋,却还是提醒道:“安全驾驶啊老柳。不急在这几十分钟。”

  “驾驶?”一上车,柳息风就把李惊浊连同座椅靠背一起放倒,“我不驾驶。傻子才驾驶。”

  六十拾年华

  他们的柳树苗一天天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好。

  他们之间残缺的信任却长得很慢。

  十月底的时候,李惊浊按照每年的惯例打算去预约一个体检。

  “你今年体检过了么?没有的话就跟我一起去。”他对柳息风说。

  “我很健康。”柳息风自信道。

  “体检报告给我看一下。”李惊浊说。

  “我忘记丢在哪里了。”柳息风躲到猫身后。

  李惊浊把猫拎开,说:“你又开始骗我了?”

  柳息风非常冤屈地翻箱倒柜了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一个文件袋,上交给李惊浊。李惊浊一看,真的是柳息风的体检报告,时间是今年春节后。

  “我哪里敢骗你。”柳息风敢言而不敢怒。

  李惊浊翻了翻体检报告,有点诧异地说:“你还真挺健康的。”

  “那当然。”柳息风自得道。

  到了十一月,气温已经很低,柳息风却仍穿着一条轻薄的烟色丝绸长裤。他腰窄腿长,比例上佳,车门一开,光露一条腿便引人遐想,走起路来裤管更是袅袅摇曳,而裤子延伸到臀部时却又服帖得恰到好处,让饱满的臀线就那么勾人地消失在了柔软长发的末端。

  他似乎对旁人的视线一无所知,旁若无人地站在住院部楼下等李惊浊一起吃晚饭。

  李惊浊下楼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柳息风问:“出什么事了?”

  “有个住了一段时间院的老人,是我管的病人,下午去世了。”李惊浊说。

  柳息风观察着李惊浊的神色,想到了他们在宗老板茶室阁楼里的对话,于是斟酌着问:“突然去世的?是……事故?”

  “不是。”李惊浊摇头,“早就下过病危通知书,一天三个病志,也都清楚病人确实是没什么希望了。”

  柳息风说:“那是家属……?”因为李惊浊已经见过太多死亡,如果早知没有救,应该不至于是这样的反应。

  “家属很好,就是……”李惊浊不太想讲,转眼正好看见柳息风在寒风中飘荡的裤腿,以及一截裸露的脚踝,就说,“我不是才给你买了秋裤吗?”

  柳息风说:“我不冷。”

  “不冷?”李惊浊捏了一下柳息风的手,一片冰凉。

  “……不太冷。”柳息风逞强道。

  李惊浊停下脚步,板着脸看柳息风:“你又骗我?”

  “我——”柳息风觉得这种程度完全不能算骗人,可在李惊浊的目光下,他不敢再做挣扎,只能承认,“……是有点冷。”

  李惊浊说:“有点?”

  柳息风揉了一下鼻子,克制住要打喷嚏的欲望,说:“……非常。”

  李惊浊/白他一眼,把他的手捂热,说:“明天记得一定要加条裤子。”

  柳息风保证:“一定加。”

  晚上回到家,柳息风后去洗澡,李惊浊特意把秋裤拿出来放在柳息风床头,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看书。他看的是阎连科的《我与父辈》,看着看着就又想起白天去世的病人。

  等柳息风洗完澡回来,他还是忍不住对柳息风说了白天的事:“那位老人的家属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是……老人走得很痛苦。”

  柳息风坐到他身边,安静地揽过他的肩。

  李惊浊看着被子沉默了一阵,说:“你读过鲁迅的一篇文章么?《父亲的病》。我中学时候读的,是一次语文考试时候的一篇阅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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