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70)

  “你看,该这样画。”柳息风朝李惊浊一笑。

  李惊浊呆立在浴室门外,震撼到讲不出一个字。

  辞藻累赘,语言多余。

  柳息风从浴室中走出来,在李惊浊眼前打个响指,说:“看傻了?”

  李惊浊转到柳息风身后,手指试探性地触上柳息风的背,从一根手指,变成整个手掌都覆上去。他轻轻地来回抚摸那两只仙鹤,这样大片的刺青,占满了整张背……不知道用了多久,这种美本质是一种损害,刺破皮肤,上色,恢复……每一步都要花时间,最终成了现在的样子。

  李惊浊的停在那抹如血珠渗出的朱色冠翎,问:“疼么?”

  柳息风回过头,说:“你心疼?”

  李惊浊说:“嗯。”

  柳息风又问:“有多心疼?”

  李惊浊不讲话。他再次想象着在一片无瑕皮肤中雕琢出这样一幅画的过程……无瑕的背部皮肤……李惊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明明见过柳息风脱去上衣,光着上身的样子,不是多久以前,就是前一天,他前一天才见到了柳息风的背,那时候背上可什么也没有!

  李惊浊凑近了,一边仔细盯着柳息风背上的刺青,一边若无其事道:“这个,花了多久?很久吧。”

  柳息风说:“嗯,很久。”

  李惊浊说:“很久,是多久?一天?三天?还是——”他突然用力在柳息风背上拍了一下,恶狠狠道,“十分钟?”

  柳息风惊讶转身,说:“哎,你看出来了?”

  李惊浊说:“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柳息风从浴室里拿出数十张不同的纹身贴,如数家珍:“我还花了两分钟挑选。你看,有荷花,有竹子,有龙凤,还有孙悟空……都是防水的。是不是很方便?”

  “你——”李惊浊都不知道该讲他什么好了。柳息风这人,成天哪里来的这么多花样?

  柳息风还在自得:“哎,我也给你贴一个吧。”

  李惊浊警惕道:“贴什么?”

  柳息风在纹身贴里找来找去:“我记得我买过一个‘精忠报国’。不适合我,倒适合你。”

  李惊浊想象自己在拳馆浴室洗澡换衣服,要是被人看见背上刻了精忠报国,肯定会成为拳馆话题的今日最佳,他连退三步,拒绝道:“我又不是岳飞。”

  “那换一个。”柳息风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妙招,于是极想捉住李惊浊尝试一番,“《水浒》里讲燕青,是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又讲他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卢俊义便请匠人为他刺了一身遍体花绣,好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

  李惊浊越听越是不妙:“我没有二十四五年纪,也没有细髯,你想做什么?”

  柳息风一脸单纯的求知欲:“我就是想瞧瞧玉亭柱上铺着软翠是什么模样。”

  李惊浊说:“我要去睡觉。我困极。有什么事,一概明天再讲。”

  柳息风已经翻出了大片的牡丹图案,李惊浊见情势紧急,连忙往自己卧室跑,他怕跑晚了一刻,柳息风就想出什么法子来当即真贴他一身软翠。

  三十一拾噩梦

  第二天周五,李惊浊去上泰拳课。他走之前把二楼所有卧室都找一遍才知道柳息风昨晚临幸了哪一间。柳息风躺在床的一侧,在睡梦中冷得找被子,被子却盖在床另一侧的画卷上。李惊浊走过去,帮柳息风盖好被子,盖完本想直接走,但一想又觉得自己应该索取点什么,于是他在柳息风唇上亲一下,还顺走了柳息风放在床头的一条天蓝色银纹发带。

  出了门,李惊浊想起什么,往西墙去看一眼,昨天的四个叉变成了五个。前天三个,昨天四个,今天五个。计数,他皱起眉,想,这是在计数,关于天数的计数。是不是有哪家的小孩在上幼儿园或者刚上小学,在学数数?如果是这样,那便无关紧要,如果不是,难道有人在附近监视他?这个标记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天数,今天是第五天,那么这个计数就是从周一开始的。周一发生了什么?他去上泰拳课,回来吃饭,饭后王四爹和他的两个儿子来送鱼,他和柳息风再将鱼还回去。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一天。

  李惊浊想不通。报警?农村多的是乱涂乱画的事,不知有多少墙壁上被人写画了不同的文字或图案,因为五个叉就报警,好像太小题大做。而且,如果有人每天在监视他,那么那人肯定住在附近,这附近都是些熟人,如果来了生人常住,很难不被发现。乡村在某种意义上是安全的,所有人都知根知底,乡村在某种意义上又像泥沼,根连在那里,走出很远还是有斩不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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