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74)

  小云老板说:“我还是觉得不安全。”他见柳息风一副还沉浸在唱片中的样子,方才的怀疑便好像坐实了,“你跟我讲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怎么一点不担心?万一再出事,怎么办?”

  唱片机里还在不断流出略微沙哑的沧桑女声:“难免知道人总会慢慢咁将过去淡忘,又会睇住的嘢,无声无息咁样消失……怪我自己啦……”

  柳息风闭上眼,说:“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他用粤语跟着唱片机里念一句“怪我自己啦……”便沉默下去,过了许久,才讲,“小云老板,你晓得,人做了恶,就会遭报应。报应不来,就会成天地等报应来……等来等去,有一天,分不清真假了。”

  小云老板接不住这句话,他都不晓得柳息风到底是个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便不好轻易讲什么。他自作主张去备茶室泡了壶茶,端到小客厅,喊柳息风同吃,就这样等李惊浊回来。

  三十三拾生辰

  上课前,李惊浊打电话去相熟的花店里订了一束花,讲明一定要有两三个浅粉色的大绣球,其余就让店员自行搭配。不论如何,那束花要大,要美,要气派,要用最别致的纸与缎带包裹,要附上最精致的卡片,要直接送到他母亲的办公室,让所有同事羡慕。

  下了课后,他发现有母亲的未接电话,便拨回去。

  他母亲在电话里埋怨:“你爸爸太不浪漫了。我收到了你的花,没有收到他的。今天不是七夕吗?”

  这话不好接,一个没接好就要上升成家庭矛盾,李惊浊一边想着一会儿再给父亲打个电话,一边说:“说不定他下午拿着花来接你下班,然后带你去旋转餐厅吃晚餐。”

  李夫人心里好受了,嘴上却说:“我才不信。我还不知道他吗?二十多年,从没有浪漫过。幸好你像我。”又说,“你在老家怎么样?生日一个人过?”

  李惊浊说:“挺好的。有朋友陪。”

  李夫人对“朋友”一词非常敏感,她比李惊浊更通晓朋友的广泛定义,于是问:“什么朋友?有同学放暑假去看你?女同学?”

  李惊浊说:“不是同学。”

  李夫人声音里有了笑意:“噢,不是同学,是朋友。那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爸看看吧?”

  李惊浊说:“再说吧。再说。”

  李夫人说:“那我和你爸爸找个周末回去看你们。”

  李惊浊吓了一大跳,连忙说:“不不不,千万不要。”

  李夫人狐疑道:“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和你爸爸又不是那种吓人的家长。”

  李惊浊心说:可你们儿媳妇,真的是那种吓人的儿媳妇。

  想到这里,他觉得要为未来做一些铺垫了。他说:“当然不能让你们跑,我们来吧。我们来看你们。但是不是现在,要晚一些,现在太早了,我们还没到见家长的地步。”

  李夫人在电话那头点头:“没错。多谈一段时间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合不合适,确实不要太快了。况且你年纪还小,路还长得很。”想起什么,又说,“还有,你要负责任,不要伤害人家。”

  李惊浊说:“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伤害别人?”

  李夫人心底叹气,只好讲明白:“你听不听得懂我在讲什么?我是告诉你,没有要跟人家结婚,就不要跟人家……懂吧。”

  李惊浊还从没有跟母亲谈及过这个话题,此时不免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先“嗯”一声应了,又思索一阵,才说:“妈,你和我爸,对儿媳妇有没有什么要求?如果他不合你们的意,你们怎么办?”

  “这个你就想得太多了。”李夫人笑着说,“跟她过日子的又不是我和你爸爸,我们有什么要求?非要讲,女孩子身体健康,没有什么家族遗传病,为人正派善良,聪明一点,学历不要太低,也就可以了。”

  这还叫没什么要求?李惊浊额头上冒汗,他母亲一开口可是提了一堆要求,但是她还仿佛不自知,觉得自己没有提任何要求。李惊浊把柳息风同他母亲的要求一一对照,光女孩子这一条就对不上,而且,让他非常不确定的还有另一条:正派善良。柳息风看起来与这四个字几乎不沾边,四舍五入也不行。

  李夫人见儿子没有讲话,便说:“当然了,最主要是你喜欢,其他都没什么。你看,你讲休学就休学,我们不是也随你了?我们是很开明的。对了,你什么时候返校?我听你声音,比之前要好多了。”

  李惊浊说:“嗯。是好多了。再过一两个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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