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8)

  柳息风取了筷子,递给李惊浊,自己却不忙着吃,先做解说:“牛肉蒸熟,切成薄片,水沥干,再爆炒,佐以特制的辣椒油和香料,嚼劲十足。咬一口,香辣汁水从牛肉里溢出来,再配上一口极薄的米粉。肉香,米香,一个韧,一个滑,再带上熬了一天、飘着辣油和葱花的骨头汤汁,回味无穷。”

  李惊浊夹了一片牛肉,又吃了一口米粉,等他抬起头时,柳息风看他的目光里带着期待和紧张,还有一丝准备迎接夸奖的隐藏骄傲,好像这碗粉是他亲手做的:“怎么样?”

  李惊浊还未答,老板先坐过来,与他们同一桌。现在正是过了早饭的钟、午饭的钟又还没到的时候,街上只剩柳李二人在吃粉,老板乐得轻松,便跑来扯闲话。这老板是壮年人,魁梧结实,却已经秃了顶,太平镇人称周郎。

  看起来,周郎常与柳息风聊天,一派熟稔,他比柳息风老相得多,却唤柳息风“风兄”。

  李惊浊听了就笑,也跟着周郎叫:“丰——胸——”

  周郎说:“风兄最爱这里的麻辣牛肉,他来吃一次粉,要往家里再带半斤牛肉。”又说,“风兄有张好嘴巴,会吃,会讲。牛肉米粉我做得好,端得出来,就是说不得他那么漂亮。”又问,“风兄这位朋友年纪小小,怎么称呼?”

  李惊浊吃了辣,哈着气报姓名。

  柳息风拿起桌上矮胖的瓷壶给他倒水:“喝水。”

  李惊浊一喝,是热水,只怕刚烧开没多久,几近于烫嘴,加上嘴里的辣,简直像要喷火。一看柳息风,大口吃着麻辣牛肉,还能悠闲地小口抿着热水,头上一丝热汗也没有,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李惊浊问周郎:“有没有冰水?”

  柳息风说:“吃辣不要喝冰的,喝完一肚子冰辣椒水,难受。你是学医的,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周郎点头称是,又有了新称呼:“原来是小李医生。我最佩服医生。”

  李惊浊已经拿到执业医师资格证,确实算是医生,可在他们医学院,想要留院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博士毕业,还至少要有两年海外交流经历,所以李惊浊一向不敢对外介绍说自己是医生:“只是医学生。”

  周郎说:“未来的医生也是医生。”又说,“风兄朋友多,每次来都是不同的朋友,第一次有医生朋友来,是稀缺人才。”

  李惊浊想听听有哪些个朋友,柳息风却转了话头:“小乔今天在不在?”

  周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白沙烟,点上,抽一口:“小乔回娘家去了,上次闹得不愉快,她还记恨我。”又拿一支烟,朝李惊浊一递,“小李医生抽根烟?风兄是不抽的。”

  李惊浊摇头:“谢谢,我也不抽。”不过他看见烟盒上的两只仙鹤,想起小时候他父亲也抽这种烟,便将烟盒讨过来细瞧。

  周郎说:“小李医生也喜欢仙鹤哇。风兄有没有同你说过白沙仙鹤的传说?说的是一只仙鹤化作名叫白沙的少女,制服恶龙的故事。”

  李惊浊眼睛一转,看柳息风一眼,说:“周郎,那风兄有没有同你说过画中人下凡的传说?”

  棚外暴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一声惊雷,天地变色。

  柳息风端坐,且自顾自喝水,波澜不惊。

  周郎说:“这个不用风兄说,我也知道。叶公好龙就是这样的故事。叶公爱龙,爱得不得了,就画了好多龙,每天不停地看。”

  他说到“爱得不得了,就画了好多龙”时,柳息风看了李惊浊一眼,眼波流转。

  “可是当龙真的下凡时,风起云涌,就像现在一样,叶公反倒怕了,不敢再看龙。”周郎问,“小李医生,是不是这么个故事?”

  “不是。”李惊浊低头喝水,“风兄的传说是,他自己就是从画里下凡来的。”

  周郎好奇,问:“那是谁这么爱他,要为他作画?”

  李惊浊一口水呛到,咳个不停。

  这镇上有妖孽,人人都受了柳息风影响。

  李惊浊付了两人的粉钱,要走,柳息风放下杯子,向周郎多买一斤麻辣牛肉打包,这才拿起立在桌脚的油纸伞。

  来了新客,周郎一边下粉,一边假作抱怨:“今天怎么买这么多?麻辣牛肉都给你风兄买走,别人吃什么?”

  柳息风撑开伞,让李惊浊一点儿雨也淋不着:“我们两个人呐。”

  新客也抱怨:“哪有将码子论斤买走的?”

  周郎听了,反为柳息风说起话来:“不要紧,我多做些就是。风兄最懂我的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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