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83)

  “太晚了。进去吧。”李惊浊决定不讲城堡的问题了。

  柳息风没有动。

  “不进去吗?”李惊浊看向柳息风。

  “受不了了?”柳息风也捡起一块石头,却没有扔出去,而是在手中把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惊浊皱眉。

  柳息风的语气很平静:“如果你受不了我,我们就应该到此为止。”

  李惊浊忍着怒气说:“你现在跟我说这个?到此为止?我们是什么关系,就到此为止?”

  静默许久,柳息风才淡淡说:“朋友。”

  这两个字让李惊浊彻底压抑不住怒火:“朋友?朋友在你那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哪个朋友非要跟你牵手、接吻,哪个朋友非要跟你一起过七夕?柳息风,你有这样的朋友,我没有这样的朋友。”李惊浊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奇怪,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没有根的。他们一起游山玩水,他们讲哪本书好看、哪种食物好吃、哪样小玩意儿精致……只要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不涉及重点的事情,他们就可以高高兴兴地一起做,一起讲,好像可以永远有意思。可是一旦往下深入,他们就谈不下去,甚至闹得不愉快。

  这种漂浮在表面的感觉突然让李惊浊觉得空虚,就像和一大群人一起狂欢之后,一个人独行回家时的感觉。表面的东西是要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被风吹走的,就像地表的土,如果土下面没有深入的根,那棵树迟早是要倒的。

  柳息风讲他们是朋友。可能对柳息风来说,他确实是朋友,无聊时可以提供陪伴与消遣,却从未打算让他真正进入生活的那种朋友。

  一瞬间,李惊浊心力交瘁。

  柳息风听了李惊浊的反问,并没有答话。

  李惊浊低下头,自嘲一笑,说:“好……好。到此为止。”他以为两月之约很久,久到无法等待,没想到根本不需要两个月,他们之间就有了了断。

  想到这里,李惊浊竟然既没有很愤怒也没有很伤心,他只是感觉无比荒谬,一个人可以突然走进另一个的生命,也可以讲离开就离开。

  可他还是不想就这样结束。真可恨,他还是不想就这样结束。

  柳息风说:“今天可能还要在你家住一晚。明天——”

  “不用急。”李惊浊说,“我明天返校。你……慢慢来。不,先不要……”他的话讲得艰难,所以显得有点语无伦次,“我没有受不了你,我就是有点累……随你吧。你想住哪里都行。我希望你高兴。”

  他疲惫到极点,再讲不出话,只能回屋。转身的一瞬间,他看见东屋书房的梅花窗,忽然想起他们的初见:烛火之下,柳息风手捧书卷,鬓边的长发垂落,温言笑面,只为来跟他借一支蜡烛。

  三十七拾夜思

  第二天李惊浊没有返校,甚至连前一天晚上他都是在柳息风睡后,悄悄在后者的卧室外打地铺睡了一晚。

  难受归难受,失望归失望,可他还记得那几个叉,记得柳息风遭人袭击的事,他总担心柳息风会出事,气头上的话再怎么讲,还是不敢草率离开。早上他坐在门前看书。及至柳息风醒来,看见他还在,就跟平时一样问:“吃早饭了吗?”

  李惊浊头也没抬地说:“没有。”他最烦柳息风这种姿态,讲得好听点叫处变不惊、举重若轻,讲得难听了,就是没有心肝,无论发生什么事,该吃喝照常吃喝,该玩乐照常玩乐。

  柳息风没讲话,他略微抬起眼,余光看见柳息风的影子逐渐消失。很快,柳息风就从厨房端了两碗面出来,喊李惊浊一起吃。李惊浊虽然烦,气量却没有小到连一碗人家煮的面都不肯接,于是两人坐在门外,也没有桌子,就端着面,吹着清晨的风,一道吃起来。

  面吃到碗底,又见那大红的囍字,李惊浊更是心烦意乱。他再吃不下去,将筷子往碗里一放,说:“厨房有的是碗,怎么偏要用这一种?”

  柳息风筷子一顿,说:“随手拿的。”说罢又继续吃起来,看不出更多情绪。

  李惊浊有很多话想讲,但他想了半天,觉得讲了也没有任何用处,不如不讲。等柳息风吃完,李惊浊一道把碗洗了,出了厨房便说:“你去看西墙。”

  柳息风说:“墙上——”

  “很奇怪。”李惊浊说,“早上一起来我就看了:五个叉,和昨天一模一样,没有变化。”

  两人走到西墙边,那上面确实只有五个叉,没有像过去的两天一样逐日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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