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84)

  李惊浊说:“可能是我猜错了,也可能是因为昨天有警察来过,没人敢再往墙上画了。还是往西边走一趟,看你找的那几个小孩有没有看见什么。”

  两人走去西边那几户人家,一问,其中三个学生都说什么也没看见,还有一个学生说看见了人影从李家门前路过,但是没在墙壁上画东西。这结果等于没结果,李惊浊想,因为人人都有可能从他家门前路过。

  家里全部查过一遍,没有藏人,墙上的五个叉没有变化,也没有人看到什么可疑之人,李惊浊为了稳妥,再次给派出所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昨天来过的警察,李惊浊开了免提让柳息风一起听。警察在电话里讲,胶带和布都是随处可以买到的东西,查不到来源,上面也只有柳息风自己的指纹和皮肤组织。

  李惊浊压下心中对柳息风的一丝怀疑,向警察描述了他家墙边的几个叉。可能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荒谬,警察听了,也只是讲,在农村,墙壁上被人乱画的事太多了,这样都要管,那真的管不过来。

  挂了电话,李惊浊想,做到这一步,他该可以走了。但是不知为何,他还是不放心,也许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离开,不放心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

  “你……”他斟酌着言辞,问柳息风,“你还住在这里么?”

  柳息风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写完手头这一篇的二三部再走,当然,只是第一稿。如果你介意——”

  “不用跟我这样客气。”李惊浊被柳息风的语气弄得难受,“我不介意。我……再住一个月,不,半个月。不是想在你面前烦你,我也没抱什么幻想。你就把我……当作房东吧。如果一切正常,半个月以后我就走。”

  柳息风只沉默地点了一下头,便进了书房。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吃饭,柳息风就一个人在书房里待着,李惊浊则在堂屋里拣柳息风的书来看,每逢泰拳课,李惊浊就去王四爹家里找二毛,让他在李家摆一桌麻将,几个人打麻将的时候顺便照应一下,别让柳息风一个人在家。

  到了晚上,李惊浊便等柳息风先睡,再在门外打地铺,好守着卧室里的人;天亮了,就在柳息风起床前把铺盖全部收走。

  一天深夜,李惊浊忽然听见卧室里传出一点响动,便马上清醒过来。他站起来将灯打开。还没等他询问,卧室门就开了,柳息风赤着脚疾步走出来,面色痛苦,像是想要逃离什么东西,但是一看他在门外,先是一愣,立在原地,然后神色便渐渐平静了下来。

  李惊浊说:“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柳息风看着门外的地铺,说:“你怎么睡在这里?”

  李惊浊不讲话。

  柳息风站一会儿,便坐到地铺上,手支在膝盖上,眼睛看向前方的地面。李惊浊去卧室里取了拖鞋,放到柳息风面前,然后也坐下来,却没有贴得很近,离柳息风有一人之距。

  无人讲话。一灯如豆,照出两影。极远处传来稀疏两声犬吠。

  许久,李惊浊才说:“不进去睡觉么?还是换一间?”

  柳息风不答,又问:“你睡在这里,是要守着我?”

  李惊浊不想回答,即便回答了,又如何?没有用的,柳息风不会放在心上。

  柳息风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便说:“别睡地上了,跟我进去睡。床足够大。”

  “你——”李惊浊简直感到了绝望,“柳息风,我求你不要招惹我了。就我们现在这样,你叫我跟你睡一张床?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不定期地给我一点这样的甜头,一个拥抱,一个吻,一起睡一晚,我就会高兴?”

  柳息风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李惊浊转过身,抓过柳息风的肩,让他看着自己,说:“你给的那些,我……喜欢,我当然喜欢。但是我不想你这样给我。我生日那天,你讲礼物可以让我提,其实我可以讲,让你提前结束两月之约,立即跟我在一起——但是我没有。因为我觉得没有意义。”

  牵手、拥抱、亲吻……甚至是对方许可的一句在一起,都不是本质,而只是本质的附属品。

  李惊浊松开手,轻轻抚平柳息风肩头的睡衣,说:“睡在你门外,是我愿意,不是想换取你给的那些东西。我这样对你,只因为我喜欢。如果你和我心情相同,那我再高兴不过,如果你和我心情不同,那么那些东西,我一样也不要。”

  说罢,李惊浊忽然想起自己曾为柳息风做过的事,他担心柳息风误解,于是又说:“没画完的画册,我会继续画。我走了,画册也会寄给你。我走之前,你想听什么故事,想看什么地方,都只管告诉我,我一一讲给你听,带你去看。放心。”这大概就是李惊浊的自尊,他已经接连败退,可曾经给予对方的,如今还是愿意慷慨;他已经退至最后一步,可宁愿最终什么也得不到,也不愿退而求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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