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炸机来临时(5)

作者:王大波 阅读记录

人们继续着苦难的生活,把罂粟杆拖进房基下的火坑里,一来驱驱房子里的潮气,另外也给萎靡不振的病人提提神。无执攥着佛珠,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过没在念经了,瓦安冬走过去,跟他站在一起,半晌,他问:“为什么大堂里的佛像是背过身去的?”

“他们说,让佛像看着,晚上睡不好觉。”无执说。他转过身来,看着瓦安冬:“你们没有信仰。”

他说罢便走了,宽大的僧袍把他整个人裹起来,从脖子到脚腕都密不透风,这样热的天,也只有他穿戴整齐,就连神经质的希文耶也难以跟他相比,看这位年轻僧侣剃得锃亮的脑袋便知道,他起码有把锋利的刀片。这里只有他看起来体面,也只有他有信仰。

无执只有脚是光着的,他穿了双凉鞋。瓦安冬盯着他露出的脚后跟,目送他远去。

瓦安冬觉得自己已经来这儿很久了,具体多少天,他不清楚,这里谁也没有日历,今天又好像跟昨天一样,跟明天应该也差不许多,他的胡子、头发、指甲都疯长起来。一天,瓦安冬忽然发现窗前书桌上放着一台小型单筒望远镜,他之前从未注意到这里居然有台望远镜,他看着窗外的树,心想闲着也是无聊,干脆借这望远镜欣赏一下四周的景色。他坐下,望远镜刚好在他胸前,仿佛有什么人为他调好了位置一样。

靴子?还是悬空的。

瓦安冬扶着镜筒,向上望去,才发现这双靴子的鞋带是打了个结,挂在树干上的。他看着树干,继续往上,突然眼前闪过一抹白色,瓦安冬移动镜筒,发现了一双站在树干上的、赤裸的脚。他立马深吸一口气,仿佛烟瘾犯了一般,迫不及待要吸食鸦片,然而没有鸦片,让他血脉偾张的是那颗脚掌上的痣,纵使他只看见了个脚后跟。视野中粗壮的树干在他心里无限蔓延,要长成藤蔓,还要变成勃起的男根,瓦安冬的视线变得黏腻、湿滑,像舌头一样一寸寸舔着少年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再向上,越过腿弯,便是大腿,同样也是不着一物,瓦安冬屏住呼吸,跟自己打赌会在什么位置看见他的短裤边,他抬动镜筒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终屁股的微笑线出现在他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

看这人的体形,这显然是个男人的屁股,却又不是蒙卡他们那种笨壮的样子,这应该是个少年,很年轻,没有发硬的肌肉结块,他的身体应该是柔软而充满韧性的。瓦安冬呼吸粗重,盯着这个光屁股,他恨不得钻进望远镜里,扒开那圆鼓鼓的双丘,探寻中间神秘的洞穴。

突然,这个光屁股一闪而过,竟是摔下了树,瓦安冬大惊,连忙调小望远镜倍数,扩大视野搜寻他的身影,可惜树下被灌木丛遮得严严实实,他立刻又往别处望,望远镜转了好几个方向,还是不见少年的踪影。瓦安冬心急如焚,无意间把镜筒打向右下方,他本不作期待,忽然一口池塘闯入他的视野,少年正漂在水里,只冒出个脑袋,他在池塘里浮着,肩膀忽上忽下,宛如蛰伏的鳄鱼——他也在狩猎什么吗?瓦安冬想,他已经狩猎了他。

池塘是被树丛掩起来的,只有顶上有个树冠的缺口,落下一道阳光。那光落在少年光滑细腻的背上,他游走时,便把那光脱下来,游回来,又主动把阳光的手搭在自己赤裸的皮肤上。这副欲迎还拒的模样让瓦安冬爱得发狂,可他又看不到少年的脸,纵使他十分希望自己的目光变成一双长长的手,强硬地掰过他的脸,让他看着他、欣赏他、吃掉他。他看见他露出的白色皮肤,就想上去啃咬他、吃掉他,让他被践踏得体无全肤,仿佛蝗虫经过后的稻田。

闷热的日子里,阿敏照旧跟两个青年士兵周旋着,她彻底成了一件破烂的衣裳,今天穿在他的身上,明天穿在他的身上,贴在他们的前胸后背,与他们耳厮鬓磨。森尔格是不珍惜她的,动辄打骂,蒙卡愿意把她托在掌心里,可他是个没本事的懦弱男人。前院的病人痛苦地呻吟,阿敏他们躺在草地上、屋顶上,靠在墙上、树上,也在呻吟,一声高过一声,他们忘情地交媾着,阿敏的胸罩系在晾衣绳上,从来没有拿下来过。

人们发出原始的吼叫。

为什么没有音乐?

瓦安冬爬到屋顶上,从这头走到那头,他看到了整座院子,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头顶,房屋的头顶、矮树的头顶、人的头顶,他看到人乌黑的头发,就想到了火柴头,他看见火柴头,便想点燃自己的衣服,他心里起了大火,烧得厉害,把他烤制成一个炉膛,他要去火化一切的残骸。他发疯一样想要找到那个少年,是吹笛的少年,也是出现在望远镜中的裸体少年,他从未见过那人的脸,却笃定地认为那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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