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上部+下部)+下部)+番外(30)
“我昨天也喝了点。”沈荣河同情地看着他:“少跟刘邵诚喝酒了,你又喝不过他。”
徐胜颇为赞同:“他丫就是一酒鬼。”
说着,他泄愤似的又咬了一大口包子,热乎乎的馅儿装进嘴里,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不……昨天还有一个男人。
昨天他们一个个醉得像狗,在平地上走路都晃,更别提上楼。好不容易几个人互相搀扶着上了一楼,走到狭窄的拐角,突然迎面对上一个男人,和他毫无防备地四目交接。
徐胜倒吸一口气,侧身示意对方先过。而男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与他擦肩而过时,徐胜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
——这人真他妈高。
得有一米九了?
他脑子昏沉,楼道也黑,看不清人脸,只模糊着想了一会儿,也对不上号。
怪了。
他本无意回头一看,可对方出了楼道,颀长的背影显露在外,那头发在灯光的反射之下浅浅发光,差点晃花了徐胜的眼。
徐胜当即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外国人?
“爸……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您知道,大哥也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整整七年!我不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吗?我连自己成天叫哥的人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含英啊,这事有点复杂,爸只是不想把你一个女孩子牵扯进来……”
任含英不满地提高了声音:“您不用担心这些!不该说的我早有分寸!”
说着她又低下了声音:“再说了,我要真不认可他,能白叫那么多年哥吗?我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被排在真相之外,就这么永远活在您和大哥的庇护之下……你们能承担的——我一样可以。”
沈荣河刚回到老宅,就撞见了两人的对话。他静静地站在门外,听到这,踌躇之后,还是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任老,这件事就让我告诉含英吧。”
任老看见他突然进来,也没显得意外,但脸上的动容却也掩饰不住。他还是点了点头。
倒是任含英涨红了脸:“荣哥,我不是埋怨你……”
“我知道。”沈荣河的语气很温柔。
他刚来到任家的那天,就见到了任含英。那时候任含英还扎着两个小辫,脸蛋稚气,让他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小丹。
哪怕她们并不像。
他也没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参加过珍宝岛之战,就是69年的那次边境事件。”
“我在前线被俘,直接被带到了苏军的营地…今天你看到的人就是当时的长官。他救过我。”
“战争结束之后我就回了国。可实在没想到,刚和哨所的人对上,就有人指认我是叛徒。”
沈荣河的声音渐渐消沉了下去:“我坐了四年牢,是之前部队里的兄弟保我出来的……不然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出来,”他苦笑了一下:“我回不去之前的部队了,就来投奔了任老。”
“任老给了我新的身份,让我重新进了部队……这份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做出对任家不利的事情。”
说着,他抬眼看向任含英,黝黑的眸子里目光如炬,透着股起誓的沉重:
“你大可放心,一旦有什么情况,我绝不会等到任家保我——我会自己跳出去。”
“荣河啊……”任老听了他这番话,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好。
而任含英受到的冲击更大。
她从没想过,他瞒住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往,而是不堪重负的心酸。
她眼神复杂,眼圈通红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被称作叛徒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如何的呢?
明明是为了守护国家而被俘,最后却被国家的人民所背叛了……想必这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老天啊……为什么有人需要遭受这种苦呢?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回不去”看似简单,可只有真正懂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分量能有多重多痛。
就像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趟过坑坑洼洼的土路,溅起污浊的泥水。
雨声在耳边呼过,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越来越沉,最后成了跌跌撞撞的晃荡。他像一个倒戈相向的逃兵,头也不敢回地远离了那块他最熟悉、曾经最温暖的地方。
直到他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吃痛。面朝下,雨水漫进他的眼睛,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了形状。
沈荣河就自暴自弃地这么趴着,任由混浊的泥水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分不清是泪是雨。
也许吼出来,把痛苦都宣泄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可到底,他只把手搭在额头上,泪水止不住地流,嗓子里发出微小的抽泣,而这很快淹没于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