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205)

“它们……”他想要解释,话却堪堪堵在喉头。

有什么立场去解释?

“单先生,我想,将来我们没有必要再见面了,所以有些话,我想趁今天和你说清楚。”大约是很久没有说过大段大段的话,洛昙深显得有些吃力。

“我是个很坏的人,有意无意伤害过很多人,包括你,也包括其他人。”

“我自作自受,并不值得同情。”

“明昭迟早晚会报复我,你是否利用我,结果都一样。”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你救了我。”

洛昙深停下喘气,苍白的脸上渗出些许冷汗。

“曾经我想要补偿你,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甚至奢望过,你会再一次爱上……”

“不,哪怕是对我有一点喜欢也好。”

“是我得寸进尺了。”

洛昙深低头,手指轻轻碰在一起,片刻后,长长吸了口气。

“到现在,单先生,我欠你的,应该已经全部还清了。”

“我……我再也不欠你了。”

“今后我也许不会再回国,不会和明氏有生意上的往来。我们就,就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彼此吧。”

单於蜚俯视着他,“你……”

“你总是问我,我以前怎么称呼你。”他微扬起脸,看着从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阳光如水,落在眼里,就像泪,“我叫你‘弟弟’,我很喜欢这个称呼。”

单於蜚怔住,心脏仿佛骤然被捏紧。

“不过都过去了。”他喃喃重复,“单先生,我再不欠你了。”

第111章

说完,洛昙深闭上眼,小幅度地喘气,仿佛因为说了一大段话而疲惫不堪。

他单薄的肩膀正在发抖。单於蜚看着他,第一次产生“他就要远去”的想法。

须臾,他用力吸气,小声说了句“再见”,然后将轮椅转了个向,往病房的方向驶去。

轮椅前行的速度不快,双轮一寸一寸碾过林荫道上斑驳的光影。

单於蜚驻足望去,双眼在炫目的阳光下微微眯起,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像是滑进了光芒里,被稀释,被冲淡。

短暂的怔愣后,单於蜚快步赶上,甚至跑了起来,拦住轮椅,不由分说将他再次抱起。

轻,太轻了。

他脸上只是消瘦苍白,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治疗而脱相,但身上有些地方,却痩得能够轻易摸到骨头。

靠在单於蜚怀里,他像被抱出来时一样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处,唯有胸膛还在安静地起伏。

挣扎与拒绝,也是要消耗力气的。

而他所剩不多的心力,只够他像空壳一般活着。

折腾不起了。

回到病房,又到了做检查的时间。

他需要脱下部分衣裤,让护士将各类仪器贴在身上。

平时,一到这种时候,秦轩文就会离开病房。

但单於蜚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低声道:“单先生,我要做检查了。”

麻烦你回避一下。

单於蜚站在原地,“嗯。”

“你……”他说得很艰难,“你能回避一下吗?”

单於蜚先是沉默,然后道:“你做,我在这里不影响你。”

他别开视线,只觉得累。

单於蜚坚持的事,他是拗不过的,再往下说,是徒费力气。

“好吧。”他点头,示意护士可以开始了。

整个检查过程,他没有再看单於蜚。

但他能够清晰地察觉到,单於蜚正看着自己。

那束目光是那么有力,存在感极qiáng地罩在他身上,停留在那些尚未消失的伤疤上。

他突然感到难过。

而心脏的跳动将这份难过泵向整个身躯。

他讨厌伤疤,它们就像蛊一般缠绕着他的身体,只要脱下衣服,就bào露无遗。

单於蜚曾说,他小腿上的伤痕像一只凤凰。

他后来偷偷看过,越看越不像。

单於蜚应该是在宽慰他,或者是逗他玩。

现在他身上有了那么多新伤,没人再会编谎话来骗他。

即便单於蜚再说哪一处伤像凤凰,或者像别的什么,他也再不会相信了。

今日的检查好似漫长无期,他数着时间,终于熬到护士说“好了”。

他匆匆穿上衣服,不小心再次与单於蜚视线相触。

单於蜚的眼色沉到极点,神情也难看到极点。

——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现在这样gān瘦又伤痕遍布的身体,也会倒胃口。

他并不意外,转身走到窗边,继续看那总也看不厌的树叶。

身后响起渐近的脚步声。

他知道,单於蜚走过来了。

“单先生。”他说:“我要休息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

单於蜚撑着额角,烟灰缸里全是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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