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59)

周谨川茫然地望着他,过了许久才认出他。

那一瞬间,他在周谨川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与惊愕,却没有愤怒。

也是,周谨川根本没有资格愤怒!

这一趟探病,称得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周谨川害怕到痛哭,他亦被巨大的悲愤包裹。

而接下来的一幕,直接将他拉到了崩溃的边缘!

周谨川竟然向他作揖叩首,泪流满面,哀求他看在洛宵聿的份上,救救他们全家。

他的后背轰然撞在门上,心脏像被一双贪婪的手撕裂一般。

当年洛宵聿离世,让他发誓放过周谨川一家。

七年过去了,周谨川竟然利用洛宵聿那单纯的爱来要挟他,让他掏钱,让他救命!甚至连尊严都不要,腿断了无法下跪,就在chuáng上作揖叩头。

这一幕狠狠地刺激着他,令他伤恸到了极限。

为什么?

为什么哥哥会爱上这种人?

为什么哥哥会为了这种人去死?

为什么到死都不清醒,为什么死了还要维护这种垃圾?

周谨川在病房里痛哭流涕,将那些所谓的不得已搬出来反复翻炒。

什么“我一直爱着你哥”、“我也想和他在一起”……

他耳膜尖锐地疼痛,在再一次听到周谨川喊“小少爷,你救救我”时,他夺门而出,浑身冰凉,连骨髓里似乎都冒着凉气。

洛宵聿的死,是他一生的意难平。

今日周谨川的言行,让他的不平更添不平!

他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出来,脑中空空如也,最后的记忆,便是俯身倾颓。

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单於蜚接住了再也支撑不住的他。

他半扬起脸,用力吸了一口气。

“说曹操曹操到!”护士朝门边看了看,“小单来了啊?洛小哥已经醒了,急着上厕所呢,你再不来的话,他就要拔针了。”

单於蜚神色微暗,也不知是因为听到了哪句话。

洛昙深忽然紧张起来,又从chuáng沿站起,整个背脊都绷着。

单於蜚已经走进屋,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想上厕所?”

“我……”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扎着针的手,“没有。”

“害羞呢?”护士笑道:“那你还叫我给你拔针?”

“想上厕所我带你去。”单於蜚语气仍是淡淡的。

洛昙深本来不想上厕所,连着被问了几回,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当真有了尿意。

单於蜚看他一眼,接过吊瓶杆,“走吧。”

卫生间就在病房里,这间病房一共三个chuáng位,另外两张chuáng上暂时没人,不过都贴着患者的名字,看来是临时出去了。

单於蜚锁上卫生间的门,洛昙深却没有动作。

“需要帮忙吗?”单於蜚问。

“不,不用!”洛昙深赶紧解裤子,然而jīng神紧张,居然半天没解开。

单於蜚无声地靠近,帮他弄开了拉链。

“谢谢。”他急促道:“我自己可以。”

“嗯。”单於蜚退开,转过身去。

尴尬的声响充斥着整个空间,洛昙深从不知道小解是一件如此折磨人的事。

一段并不长的时间,他的脸已经红了个彻底,脑中甚至涌出“尿路感染”这种不着边际的词。

完事后,单於蜚帮他提好裤子,洗手,又将他送回chuáng边。

他闻到单於蜚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香皂味,这才想起护士说单家爷爷生病住院了,单於蜚拿来换洗衣服,准备给爷爷洗澡。

单於蜚放好吊瓶杆后,将不久前被推到“快”的开关又推到了“慢”。

洛昙深说:“是你给我办的手续?”

“嗯。”

“谢谢。”

“嗯。”

洛昙深明知不该再与单於蜚有太多牵扯,此时道完谢,一会儿让林修翰来支付医药费、送礼才是明智之举,但单於蜚近在咫尺,他实在无法将言行jiāo予理智。

在单於蜚转过身,似乎要离开时,他突然伸出输着液的那只手,轻轻抓住了单於蜚的手臂。

他明白,单於蜚不可能将他这只手打开。

单於蜚俯视着他,没有说话。

“你爷爷生病了?”他问。

“嗯。”单於蜚托住他的手,终于肯多说几个字,“别乱动,会跑针。”

他的心跳一次快过一次,在被陈年的痛楚戳了个对穿后,无比贪恋单於蜚给予的温柔。

眼眶酸胀,水盈盈的眼转也不转地望着单於蜚,输液的手被捉住放下,就换成另一只手。

单於蜚皱了皱眉。

“你今天不用去鉴枢上班吗?”洛昙深问。

“今天轮休。”单於蜚道。

洛昙深眼中突然掠过一片光,“那晚上,你将爷爷安顿好了,照顾好了,可以带我去你家过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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