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69)

他抽出纸巾,使劲儿擦自己的裤子。

“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应宗低头,看着自己被啤酒弄脏的裤子,把皱了的纸巾用力铺平,“就是想说……”

他抬起头看向焦望雨:“路是自己走的,选择很重要。“

他说话的时候,笑盈盈的,但这笑容里藏着什么,焦望雨一时半会分不清。

焦望雨可以确信,应宗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些,但究竟为什么,他此刻还不明白。

“你跟濮颂秋关系很不错。”应宗话锋一转,态度也变了,笑容突然收敛,有些慵懒地喝了口啤酒,挑挑拣拣找肉吃。

突然提起濮颂秋,焦望雨心中又警铃大作。

他太好奇了。

太好奇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不敢去问濮颂秋,甚至不敢跟对方讨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不敢做的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个这样的胆小鬼。

焦望雨鄙视自己的胆小懦弱,却又无法做出改变,或许除了性取向本身之外,这也是最困扰他的问题之一。

他什么时候能像应宗这样勇敢呢?

不畏惧伤害,大胆地把自己撕开。

可是想想将要面对的那些刀枪棍棒,他立刻又屈服于懦弱。

焦望雨不耻自己的脾性,却又无能为力。

“还好。”焦望雨走神了一会儿,然后这样回答。

应宗笑了两声:“他要是知道你这样评价你们的关系,估计会生气。”

焦望雨放下了筷子,端坐在那里,直视着应宗。

应宗看他:“怎么?不明白?”

应宗也放下了筷子,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椅背上。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生,这个被濮颂秋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他什么都看得出来,打从一开始认识他们,看着濮颂秋背着焦望雨去校医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因为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应宗经历得更多,也想得更多,他看过了比别人更多的藏在表面之下的人类嘴脸。

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他比谁都敏感,那些盘根错节的情感秘事,这些青涩的大男生可不太懂得隐藏。

或者说,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明眼人早就看透了。

看不透的是笨拙的他们。

“不明白更好。”应宗从来没想过给他们当媒人做月老,就像他说的,路要自己选,既然他们自己想藏着,那就随便吧。

不过,他依旧有话想说。

“我知道在你们那里我现在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应宗说,“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清楚,在最开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照顾你,跟濮颂秋这人没关系。”

他的酒只剩下最后一口,拿起杯子看了看,不舍得喝:“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

他迟疑了一下,笑了:“算了。”

应宗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吃完了吗?回吧。”应宗站起来,拿着自己的大衣准备去结账。

他走出两步,突然回头对依旧坐在那里的焦望雨说:“忘了跟你说。”

他回来,站在焦望雨身边,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我喜欢濮颂秋,也跟他表白了,但他很坚决地拒绝了我。你说,这是为什么?”

应宗说完,笑着直起身子:“学长去买单,然后就先走了,拜拜。”

拜拜。

焦望雨不知道自己这声道别有没有说出口,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应宗已经走了好半天,服务员过来问他要不要收东西。

桌上还剩不少,但焦望雨哪有什么胃口。

他穿好外套,拿着自己的东西出门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不大,又细又密,落在衣服上、头发上,还有他的鼻尖上。

他站在烤肉店门口,让冷风吹吹他混乱的脑子。

——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焦望雨仰头,看向他看不清楚的天。

为什么?

他收回视线,双手揣在口袋里,踩着雪慢慢地往回走。

焦望雨看不清楚夜晚的城市,迷迷蒙蒙的,就像他看不清楚自己的世界一样。

2010年冬天,焦望雨带着一身的雪走回学校,走进宿舍,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坐在那里看书的濮颂秋。

他站在门口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

“什么?”濮颂秋疑惑地看向他。

焦望雨一怔,赶紧摆手:“没事,我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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