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胡乱抹一把步消失在密林掩映之间。</p>
<p>大约半个月之后，梁断鸢去高寒办公室报批申请，顺道有所听闻，安易持的父母寄来了病情申明，说他只是抑郁倾向，不必休学治疗。</p>
<p>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值日落，血色残阳挂在西边，拉扯着天边零星的行人散出冗长的阴影。</p>
<p>他想起小学时候的一篇课文——最后一头战象。</p>
<p>除了他之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知晓，安易持恰似一头丧失斗志的战象，正独自走向遥远而神秘的象冢里去。</p>
<p>陈琛路过北边住区的篮球场，被里头的战情牵住了脚步，扒在铁网上向里张望，就像动物园里渴望自由的金丝猴，“真好……我也想打球，我不想做模型了，好烦呐！”</p>
<p>唐宵征隔着绿化带遥望他的背影，看一眼时间索性进去扯住了这人的后脖领，“端尿盆都端不进，打什么篮球。快点搬东西走人！”</p>
<p>“我是打的不好，可我有理论基础啊。”陈琛喉头发紧被他拽的踉踉跄跄，“灌篮高手我可是一集不落看完了的！就算不上场，也能，当个安西教练是吧？别瞧不起人……”</p>
<p>“那去吧，晚上自己做模型，我回去睡觉了。”唐宵征松了手作势要回去，然后意料之中的听到身后戚哀挽留，“哥！不看了不看了，咱回去做模型，快走快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p>
<p>紧贴着小臂的掌心湿热发烫，唐宵征勾着嘴角笑了笑，忽而又有些不安，往那手里塞一块pvc板好叫他放开，“走快点，别挡路。”</p>
<p>“知道了……”陈琛嘟嘟囔囔念着，摇摇晃晃加快了脚步。</p>
<p>唐宵征时常觉得自己学着两个专业，不仅要生啃着类似模电，数据结构，数字逻辑一类的玄学，还总要在时间不冲突的时候陪着陈琛上通识，在他通宵画图的时候兼职送外卖，在他做不完模型的时候闻讯赶来帮工……帮了这么几年，便是他这个外行也知道些建筑设计的常识了。</p>
<p>这些零零碎碎的小工往往都只是等价于陈琛的一顿饭，一杯奶茶，或是一声“哥”。</p>
<p>听起来是个极其赔本的生意，若要他娘章纪舒知道，指不定又是一顿痛骂，嫌他不抓紧时间干正事。可其实，倘若他真不愿意，这世上还没人能逼他。</p>
<p>可若是有人当面问他，为什么总像个保姆似的跟着陈琛呢？</p>
<p>唐宵征就说不出话了，低头看一眼手机，念念叨叨跑进实验室避风头去。</p>
<p>唐宵征和陈琛，焦不离孟形影不离，那是人尽皆知的打生下来就认识的哥儿们，好了二十年，感情自然不必旁人来评价。</p>
<p>但要唐宵征自己来说，他并不这样认为。</p>
<p>唐宵征记忆里头一回对陈琛有印象，还是幼儿园的时候，那会儿大概所有人都在午睡，周围很安静，他被阿姨抱起来撒泡尿，提好裤子跑进门，正撞上小陈琛站在墙角哭，脑门儿鼓了个大包肿的油亮，走两步带起一阵风就能闻到芝麻油的香。</p>
<p>原是趁人不注意自己翻下了床，在床边磕碰了脑袋。见老师还睡着，竟还知道自己跑去找人，厨房的大娘见了心疼，给他脑门上抹了香油，说着“不痛不痛，痛痛飞走了！”才给牵回教室。</p>
<p>那圆圆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唐宵征是很看不上的，他想，男子汉，大丈夫，不该随便哭鼻子。</p>
<p>于是准备回去乖乖睡觉。</p>
<p>可走着走着又想，怎么哭的这样凶，真的是很疼很疼吧……他迈着小短腿又回去了，牵起胖乎乎的那只小手拉上了自己的床，“睡！”</p>
<p>午后响了铃，老师起床以后的第一眼，便是瞧见一张空床，登时吓得一身冷汗，再定睛看，寻着不远处相互依偎的两个小胖墩儿，才嘘一口气安下心来。</p>
<p>她和进来张望的厨娘对视一眼，都笑的没了眼睛，“看，关系真好，还拉着手呢。”</p>
<p>后来唐宵征也奇怪，怎么有些事他想来想去都没个印象，偏偏那双浑圆的大眼睛他就是忘不了，这也是说不清的事情之一了。</p>
<p>两个没有大人膝盖高的小家伙渐渐长大，就显出差别来，陈琛是个人来疯，自小就知道往人堆里搅和，他和小姑娘分享自己的棒棒糖，和小男孩一起玩小汽车，甚至为得青睐还会捏着鼻子咽下别人餐盘里的胡萝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