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李柬停住，松手坐了回去，摁着火机点了三四次，终于给烟卷带上了火星，“抱歉。”</p>
<p>大概太久没有去见女朋友了，他那时候这样给了自己一个解释。</p>
<p>第三十章 ——倒霉的斯剑（二）</p>
<p>一场暴雨之中，白色牧马人宽阔的后排车厢里，青灰烟雾徐徐散开，缓解了尴尬又微妙的一场对峙。</p>
<p>斯剑讷讷开口，在雨水敲打车窗的动静里娓娓道来。</p>
<p>那是他对着父母都说不出口的坦白。</p>
<p>他直言自己成绩越来越差觉得被人瞧不起，直言自己不愿学习所以更加没有动力，直言自己人生新目标受到打击所以开始质疑自己……</p>
<p>“我知道这挺逗的，是我选错了，把一个混混当做楷模，你想笑就笑吧。”斯剑自嘲着做了结尾，“就是，别告诉我妈，她还盼着我以后能坐办公室享清福呢，就算是我这种废物……也不想让妈妈失望。”</p>
<p>他没听到预期而来的嗤笑，迟疑着转头去看时，李柬窝进座椅里，用一个随意且舒适的姿态，他伸手随意扒拉斯剑的脑袋，半晌感叹，“你长大了。”</p>
<p>斯剑那时候并不太懂，只随着李柬的动作摇摇晃晃。</p>
<p>“没什么对和错。”李柬摁灭了烟蒂，扔进档位边的易拉罐里，“曾经喜欢的东西，现在让你难堪，并不是喜欢错了，只是你长大了，别怀疑自己。”</p>
<p>“还有啊，忘记说了，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听一听就罢了，横竖活着的人是你自己。”那天临下车前，李柬好似这才想起来似的回身又补了一句，“但是我这句你一定记着，学校外面还是学校，要想活的好就逃不开学习，好好念书。”</p>
<p>“呵，站着说话不腰疼。”斯剑跟在他身后，举着书包遮住脑袋，几步跑进楼道，很有些不服气，“你自己不就是早早没去念书了么？”</p>
<p>“我？”李柬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无奈，他说，“我命不好啊。”</p>
<p>那一声悠悠的叹息扩散出去，点亮了下一层昏暗的夜灯。</p>
<p>彼时斯剑只是一怔，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他跟李柬道了晚安，转身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心里在想。</p>
<p>长大……我大概真的是长大了。</p>
<p>从前讨厌的，譬如说教，能让他跟妈妈怄气不肯吃饭，能让他跟老师对峙不进课堂，可现在话从李柬嘴里说出来，他忿忿之余竟觉得有些道理。</p>
<p>一颗被很好的抚慰到的心，便是从那天开始，稳稳当当落到李柬身上去的。</p>
<p>张晓莹第一个察觉了儿子有些不对头，只是偷摸翻完了斯剑的日记，也没找出什么可疑的女孩子，外加几次大考斯剑名次稳步上升，甚至把之前宝贝的紧的MP4都交给自己看管，她细细想来，终于是没有再多加看管。</p>
<p>也就没能及时阻止斯剑陷到人迹罕至的另一个坑里去。</p>
<p>斯剑开始在意一切与李柬相关的事情了，有些不由自主，他那样聪明，于是不久之后就心下了然。</p>
<p>他看穿了自己，破天荒的犹豫和无措，甚至唯一一次撞上陌生女人来看望李柬妈妈，有些莫名的心虚和不安。</p>
<p>斯剑用未经历练的克制压抑自己，藏起想要亲近的欲望，却管不住私自打量的渴求，他也就逐渐看穿了李柬，发觉那样张扬夺目的狠眉戾目之下，居然是个堪称坚毅温润的灵魂，这人表里不一。</p>
<p>斯剑少年时曾有许多不着边际的幻象，瞧着李柬眉弓一抹凌厉的疤痕，摸着这人手心粗粝的茧子，想这一定是打架斗狠留下的勋章，毕竟有这样威武的体魄和气势，就像小孩怀抱着猎枪，热血冲头总会难以控制。</p>
<p>不曾想李柬指尖划过眉间那抹痕迹，懒洋洋解释，“跑长途的时候想撒尿，停车准备进路边树丛里解决，翻过排水渠的时候没注意，被铁丝网挂了一道，没勾掉眼珠子实在算是运气好。”</p>
<p>他又翻转手心看了眼泛白凸起的老茧，旧事重提看着斯剑，“这就是没有好好念书的代价，只能干些力气活儿来养家。”</p>
<p>甚至当斯剑打卡似的拍打他的大臂，询问如何练就这样一身肌肉的时候，李柬叼着烟卷笑出声，刚吐出的眼圈重又给他吸进嘴里，像个新手似的被自己呛得咳嗽，“不用练，天生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天生我材必有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