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朝一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椅子往旁边移了一点，露出了大半个身子。他看着方绪坐在那里发呆，他也就盯着方绪的背影发呆。

“喂。”徐斌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你别想着他明天会去机场，我警告过他了。”

“我没想。”邓朝一说，“他不会来的。”

他看见方绪站起身来丢垃圾，整个人单薄得可以被吹倒，邓朝一便收回了视线。

徐斌看他这样，撇了撇嘴说：“明明两个人都这么在乎对方，干嘛还要分开，无语。”

邓朝一没有很快地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把餐盘收好，跟徐斌一起起身去倒了杂物，倒完以后，才跟徐斌说：“我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

“我和他......”邓朝一停顿了一下，眼睛低着，似乎在很努力地组织语言，想要和让人解释清楚，“现在不适合在一块。”

“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去忙，跟我在一起，他会累的。”邓朝一说，“他也确实发现太依赖我了。”

邓朝一跟他一起绕着学校的小路走了两圈，头一圈的时候还发现方绪坐在那里，第二圈的时候，就发现人不见了。邓朝一往四周看了看，才在一棵树下看到也在回看他的方绪。

邓朝一不避讳地跟他点了点头，方绪没有什么反应，邓朝一和徐斌就走了过去。

“新校区怎么样？”邓朝一问他。

过了好一会，方绪才慢吞吞地回答：“挺好的。”

邓朝一听完点了点头，问他：“今天怎么过来了。”

“来学校拿点东西。”

方绪总是把眼睛低着，不敢看邓朝一的眼睛。邓朝一盯着他好一会，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方绪。”邓朝一说。

“嗯？”方绪抬起头看向邓朝一。

“以后跟人说话记得要看别人眼睛。”

方绪听到这话，心像被一根小小的尖刺扎了一下。他点了点头，说：“记住了。”

徐斌在这场没有什么内容的对话中，一句话也没有说，方绪看了一眼徐斌，跟邓朝一说：“你先去忙吧，我在这站会儿，再去教务处。”

“好的。”邓朝一说，“拜拜。”

方绪看着邓朝一转身，背对着他，心里没由来的心慌，突然叫了一下他。

“怎么了？”邓朝一转身。

方绪支支吾吾了一下，好像有很多想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的话。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六点半，太早了，你就不用来送了。”邓朝一笑了一下。

他总是那样，方绪想。对谁都很好，对他也不例外，他怕邓朝一怨他，但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总是一副笑脸，好像没有其他的心思，但却让方绪于心有愧。

“那祝你。”方绪想了一下能够接的话，说了一句，“起落平安。”

邓朝一走到角落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方绪，他的背好像比之前直了一点，方绪冲他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他的笑容比先前几次要苦涩得多。邓朝一也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早上五点半的机场，邓朝一自己一个人约了一辆车去机场，大厅里面人少得可怜，邓朝一脖子上挂着一个颈枕，带着无线耳机，头上顶了个帽子，去办理登机手续。

机场大厅的空调来得极其得冷，还没到值机时间，邓朝一只能坐在24小时不打烊的咖啡店里。只有二十摄氏度的空间里，坐在他前面的拉丁裔男人碰了碰他的手臂。邓朝一摘下了耳机，侧过头去听他说的话。

他说，拐角的桌子那边有个亚洲男生一直在看你。邓朝一跟他道了谢，说是那是他朋友。

邓朝一的眼睛一次也没有看向拐角桌子那边。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邓朝一低着头玩手机，自然地路过这个拐角，对方绪说：“早点回去吧。”

方绪把头仰起来，看到他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的眼睛盯着邓朝一手机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邓朝一想起方知凡那天给他打电话，他说说，方绪有偷偷以你同学的身份，偷偷去见你的父母，他回来的时候说，你的爸爸妈妈还有邓一鸣都是一群很好的人，他们请他到家里吃饭，邓一鸣还陪他一起拼乐高。

“我坐坐就走。”方绪说。

邓朝一看向方绪，方绪的黑眼圈很深，他看了一会，对方绪说：“回去多睡睡觉。”

“邓朝一。”方绪突然说，“我在你这里还有机会吗？”

邓朝一沉默了一会才说：“有的，但不是现在。”

方绪还想说什么，邓朝一抢先打断了他的话：“再说吧。”

邓朝一转身离开，进了安检处。方绪坐在咖啡店里，久久没有离去。就像他们彼此都知道的那样，现在这样的状态是没有办法重新在一起的。这样的状态像是薄薄的蛋壳，也是静静的水波纹。方绪像是摸索到了门路，摸爬滚打地想要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