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139)

说完海津这头,徐、安二人又开始预测他乍抵京师之后,可能面临什么局面。颜幼卿想起一事,问道:“徐兄,我听韩三爷介绍,那位田司令,是总统府副司令官。他既是大总统心腹中的心腹,为何不是正司令官?不知那正司令官又是何等样人?”

徐文约抚额:“倒是差点把这一桩给忘了。总统府护卫队,应该是大统帅亲任司令官,故副司令官就是最高职务了。听说大总统还是大统帅时,便兼任着亲卫队司令——这位对待身边人,向来以平易亲和著称。不过几年前,半壁江山在手,位高权重至此,据说还经常到各处军营巡视,与普通军士同锅吃饭。”

安裕容接道:“否则你以为,为何底下人对他如此忠心不贰?分明是前朝北新军,却成了他祁某人私兵。太后死了,皇帝退了,偏他不但不倒,还能扶摇直上。昔日曾有人以曹孟德比祁保善,谓其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以今日事实论,曹孟德可还不如他。”

徐文约轻叹一声:“乱世奸雄又何妨?只盼治世能成明主。”

安裕容沉默片刻,最后道:“但愿如此罢。”

这些话颜幼卿插不上嘴,便坐在旁边默然倾听。发觉茶壶见底,下楼进到厨房,颇为笨拙地泡了两杯高馡。峻轩兄其实很喜欢喝这种又苦又涩的西洋饮料,徐兄似乎也不讨厌。果然,峻轩兄闻见香味,笑得十分开心,眉眼间简直就像闪着金光,叫他莫名移开视线,不知为何不敢与之对望。

徐文约顺手接过杯碟,道了谢,依旧思索此前讨论的问题。这时冲颜幼卿道:“你若当真进了大总统护卫队,难免遇见许多政府要员。这其中有原北方军政府官员,也有不少南方临时执政府来的人。虽说南北联合,实则斗争始终存在。分化拉拢,在所难免。说不定就有人专从卫队入手,欺你初来乍到不知应对……”

安裕容喝了几口高馡,加入教导行列:“外人好防,反是内贼难防。便是总统府卫队内部,想必也有亲疏远近之别。你们这些新进去的,与原先就在的老人之间,必有矛盾冲突。而新人当中,恐怕唯独你无所倚靠,既无家族,亦无门派,最容易遭遇排挤欺凌,甚至被推出去做靶子。论武力,我们用不着担心你,但切记小心陷阱,莫中了他人算计。总统府内人际关系必定复杂,若真是不慎发生意外,凡事自保为先。有人找你麻烦,万一难以解决,不要惊动他人,径直去寻田炳元、吴瀚生这两位。无论如何,你是他们替大总统挑的人,就得为你做主。”

徐文约点头称是,面带忧色,接着道:“这些都还是小事。只要政局稳定,便不致发生太大的意外,怕只怕……”

颜幼卿忍不住问:“政局不是基本稳下来了么?”所谓南北斗争,从两位兄长分析来看,不过就是南北方争夺联合政府某些职位罢了,属于正常政治斗争范畴。

“话虽如此,却并非没有动荡的可能。”借由《时闻尽览》江宁总部的关系,徐文约通常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来自南方的最新消息。

“南方革命党的几位党魁,最近一直在鼓吹重组内阁。”

颜幼卿不是很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徐文约解释道:“目前总统虽然是定了,联合政府却是临时的。大抵一半成员属大总统手下,一半成员来自当初迎接祁大统帅南下的南方特使团。这些南方特使,普遍对北方比较友好。因此说是南北联合,实际上仍是大总统占优势,拥有最终决定权。革命党中有几位党魁,很不满意其独揽大权,以为与专制无异,违背共和精神。主张由国会议员选举中获胜之执政党任命总理,重组内阁。最近这些日子,他们……闹得有点凶。”

安裕容还是头一回听徐文约提起此事,顿时心下了然:“执政党任命总理,重组内阁,势必分薄大总统权力,祁保善想来不会高兴。他若真心维护共和,或者有可能妥协。若只是伪善欺世,革命党如此咄咄相逼,他定不会坐以待毙。”

徐文约皱眉道:“正是如此。然而……话说回来,于今复兴伊始,国家权力太过分散,未必足以维持当下平稳局面。各方有识之士,为国体政体之辨,各执一端,争论不休,愈演愈烈,叫人莫衷一是。”

一时三人均陷入沉默。最后还是颜幼卿开口:“大总统也好,革命党也罢,既然能达成和谈,成立联合政府,想来双方都是肯顾全大局的罢?这么些厉害人物,想必最后总能拿出个好办法来。”

安裕容洒然一笑:“徐兄,幼卿说得对。你我就别在这杞人忧天了。那些个大人物,谁也不是蠢的。如今大好局面,得来殊为不易。举国思安,民心思定,再掀风浪,未必讨得了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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