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22)

两位总长全局观显然比身为一州之主的张司令要强得多。虽不敢做主答应匪首条件,却清楚洋人在大统帅心中的分量。若洋人质有个好歹,直接影响到列强与大统帅之间的关系。急得头顶冒烟,生怕张司令紧逼之下,匪徒狗急跳墙,拿人质出气。

与二位总长立场一致的,还有紧急赶到奚邑协助营救的南方临时执政府代表团。自从被释放的人质中传出革命党人受到绑匪优待的消息,南方执政府便被舆论默认做了幕后黑手。要洗清嫌疑,便只有努力救出人质。此外,因铁路公司总部设在申城之便,执政府代表团对洋人质的身份信息知道得最早也最全,其中包括米旗国派往海津租界的一位军官,一位领事馆的新任外交官,以及米旗国驻远东军一位高级军官的未婚妻。若这些人真出了事,恐怕就不是南方北方的问题了,而是整个华夏很可能要面临列强的新一轮军事打击。被掳人质中的夏人,虽不乏身份贵重者,相比之下反而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不止华夏当权者内部声音不统一,便是列强各领事馆的意见也不一致。有的急于救人,愿意暂且妥协;有的却相当强硬,生怕当年仇洋灭洋的白莲红灯余孽死灰复燃,非得早早剿灭了才能放心。

如此这般,导致各方迟迟难以协调一致,反倒将云台山上的绑匪们给晾着了。

第7章 毫端尺素遥

六月初六,晚餐时安裕容在匪兵中瞥见了匪首傅中宵和师爷的身影。因之前偷看女人洗澡的曹队长曾宣称师爷是自己堂叔,安裕容猜测师爷也许姓曹。抬目四望,恰好阿克曼、约翰逊与尚先生几人也正以目光互相示意,显是均有所猜测。不等他们找机会暗中沟通,安裕容便被四当家叫了出去。

“当家的找我什么事?”许多天连载故事读下来,虽然安裕容暗暗恼恨对方心如磐石,冷酷无情,不肯因关系拉近透露消息,但打起交道来,终归熟稔自在许多。

四当家对待他确实也不再似最初凶狠冷漠,只淡淡道:“司令找你说话。”

来到偏殿一间空房,里头坐着的,正是匪首傅中宵,身后立着两个护卫,师爷却不知在何处。见到安裕容,傅中宵不等他招呼,先哈哈一笑,一派爽朗道:“许多日子不见了,安先生在敝处做客,多有怠慢,还请多多包涵。”

作为晚饭的杂粮野菜糊稀得可怜,喝下去差不多直接进了膀胱。安裕容觉着肚子里简直晃得咣当作响,弯腰拱手:“司令客气,给司令问安。不知司令召在下前来,有何吩咐?”

“安兄弟果然是爽快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安兄弟精通西语,人才难得,我这里想请安兄弟帮个小忙。”

这般说来,无非是要自己替他给洋人传话。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有动静了。安裕容定定神,不让自己露出急切表情:“但凭司令吩咐。能为司令效劳,是安某人的荣幸。”

那傅中宵又笑了:“就知道找安兄弟准没错。劳烦安兄弟给你那洋老板说说,叫他替所有洋人写封信,告诉外头那些关心他们的人,人质在仙台山上住得十分安稳,我傅某人可丝毫没有亏待他们。只不过么,这么多张嘴白吃白住,再厚的家底也扛不住。日子拖久了,难免供给不上,再有个水土不服、思乡成疾之类,还能不能如今日这般活蹦乱跳,可就保不准了。写好了,叫洋人们挨个都签上名,再劳烦安兄弟给译成夏语。”

安裕容点头称是。

傅中宵又道:“安兄弟是明白人,又讲义气,傅某人佩服得紧。你也瞧见了,来我玉壶顶上做客,傅某人可没有一丁点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前边这番话,半个字也不假。有劳安兄弟给洋人们仔细讲讲这个道理,叫他们写透彻了,也好叫外边等着的人都瞧得明白。”

安裕容道:“司令放心。便是洋人,也大都知好歹,明事理的。若非司令慷慨仁慈,我们这些人,哪里还能在贵处安然度日。本是份内之事,在下一定尽力。”

傅中宵露出满意神色,冲门外吆喝一声:“老四!”

很快,四当家押着约翰逊进来了。安裕容把匪首的要求复述一遍,约翰逊提出自己无法单独决定,要跟人质们一起商量商量。傅中宵没二话,同意了。约翰逊这些天胆子练大许多,居然不忙走,又提出能否归还相机。这得寸进尺之举果然把傅中宵惹怒了,翻脸一通大骂,还拔出腰间手枪比划好几下,将约翰逊吓得面如土色。

安裕容知道那相机是他心头宝,如今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每天没事还要暗中念叨念叨。赶忙替他道歉,又好言好语解释一通。傅中宵听他说得夸张,不由好奇道:“那玩意儿当真这般稀奇?怪不得这洋人如此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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