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才离开了那里？”魏钧霆开口。

裘德沉默着点了点头：“我想救我的人出来，但是最后被他们发现了，也算是拼着一条命逃了出来。然后我就加入了当时在边境一带活动的雇佣兵组织。从我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让李普西这群人血债血偿。”

他垂在身侧的两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爆出，目光深处翻涌着深重的恨意。

郑观棋和方鹿衔站在后面一些的位置，自从裘德开始说之后，他目光一直落在那个男人身上，里面沉积的情绪复杂深重。

魏钧霆的目光闪了闪，开口道：“我猜，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吧？”

裘德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我之前想过他们会怎么对付我，不过总归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手段，或者说，高估了人心。”

陆择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抬起眼睛看了裘德一眼。

“他们对外宣称是我叛出了整个队伍，并且在叛逃的过程中亲手杀死了试图阻拦我的、我先前的小队成员。等我以为避过风头，可以回来看看的时候，我已经成了帝国榜首的罪人。”裘德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不仅我昔日的同僚，甚至包括我的父母家人，都认为我背叛了整个国家。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的解释，昔日的故土再没有方寸之地可以容纳得下我的存在。”

“所以……你恨他们吗？”郑观棋声音极轻地开口。

裘德目光落在他身上，几秒之后才摇了摇头，声音惨然：“不。如果恨，那就证明还有期待，我对这片土地、这里的所有人，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们是死是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在意的只是我战友的命，我原本应该跟他们一起死。这是我欠他们的。”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夜风迈着沉重的脚步从众人身边踽踽而过，穿梭过前方黑魆魆的建筑丛，发出一阵迂回的哀鸣。

陆择抬眼看了看前方的黑暗，第一次觉得沉重的无力。

站在政治阴谋的天平上，无关输赢对错，而作为牺牲品的普通人，命运只会更为惨烈。

他抬手拍了拍裘德没受伤的那只胳膊，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其他人也陆续跟在他身后走开了，只剩下郑观棋，目光定定地落在裘德肩背上。

不知道站了多久，裘德慢慢地转过头，看到郑观棋的时候明显愣了愣：“你还在？”

郑观棋看起来有几分无措，他回头看了一眼桥对面，有些磕巴地开口：“我……就是想站一会儿。”

裘德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温柔的笑容：“陪我到里面走走？”

郑观棋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回到营地之后，魏钧霆心不在焉地对陆择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走开了，方鹿衔也闷闷地缩进睡袋里休息，陆择却是一时半会没了睡意，沉默地蹲在石屋一侧，手里拧着一截枯黄的草茎，面色有些沉。

凌迁走过来的时候迎面看到的就是一个月光下的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他走过去也跟着蹲下来：“在想裘德那些话？”

陆择歪头看了他一眼，叹气：“一路走到现在，知道的越多，越觉得真相扑朔迷离。更无从预知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

凌迁觉得蹲着不太舒服，干脆坐下来伸长了腿：“起码我们现在可以确定这场病毒的爆发背后确实有人操纵，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的实验基地里很有可能有血清。从这个层面上说，应该算是一个有希望的结局？”

陆择笑了笑，没接话。

凌迁偏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蓦地开口：“你不会是他，所以多想无益。”

陆择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凌迁笑起来：“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我要是还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对你太不上心了一些啊？”

说着他目光落向前方，变得有些悠远：“你永远不会是他，哪怕易地而处。虽然在那样的情状下任何选择都无关对错，但是斩断一个人所有的过往，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认为那都是一种逃避。因为无法面对，无从解决，所以干脆一刀切断，从今往后再无瓜葛。只要决心足够坚定，谁都可以做到。

“而你，你有比他更为坚定的信念和意志，你做的是你认为对的事情，哪怕会很难。如果换做是你在那样的情况，我相信最起码，你不会背离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陆择没有马上说话，定定地看了凌迁半晌，把人揽过来接了个吻，低声道：“我不会落得那样的境地，只要还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