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番外(49)
冬夜寒风刺骨,细雪无声纷扬,万籁俱寂的无边夜色中,反倒是驻守黑暗的路灯添了几分暖意。
哪怕失血过多头晕目眩,沈延也一直醒着,麻药过劲疼痛流窜,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背上的人没什么重量,沈信轻声问他饿不饿。
“不饿。”他说。
回到家,沈信给他擦脸上药,洗漱换衣。沈延乖顺得如同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身体陷入温暖被窝之时,脸上浮现出些许疲倦,却固执地不肯入眠。
返乡途中舟车劳顿,未能歇脚又忙活了这么一遭,沈信身心俱疲,低叹一声:“睡吧,我不走。”
沈延眸色深深,似在确认话里的真实性,然而不等沈信重复承诺,他阖上双眼,“别告诉爸妈。”
气息不顺尾音虚浮,却浸着薄情寡义般的森寒。
这句话触痛了沈信紧绷一整晚的神经,他面色骤变,强抑着怒气低问:“什么意思?”
沈延不答,呼吸清浅平稳,像是睡着了。
沈信满腔怒火没地儿发,只觉头疼欲裂,在房里待不下去便起身出去透气。
刚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轻嘲:“他们不需要知道,我死了他们都不会知道。”
沈信愣怔转身。
头顶灯光明亮刺眼,炽白光线照在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青涩面容平和沉寂,生息难察。
余晖散尽,凉风穿襟掠颈,沈信不禁哆嗦了一下,从陈年往事中抽回神思,视线落在沈延的右臂,眼底晦暗。
没了阳光的照拂,辽远墓园愈发寂静冷清,山下房区的广播里放出新闻联播前奏曲,隔得太远听着断断续续。
沈信再度磕了三个头,率先起身,脚下错开站到一旁静候。
不多时,沈延也站了起来。
两人原路折返。
老家坐落于房区边缘,是一幢三层的小洋楼,围墙堆砌圈出庭院,门口立了两座石狮子。
四年前推倒重建的新房,同周边清一色灰扑扑的低矮旧房格格不入,但一家人没来得及住进去。
一楼客厅二楼卧室三楼客房和杂物间,两人只住一晚,沈信打扫出二楼最挡边的一间卧室,又去另一侧的双人卧室找沈延。
床头还挂着爸妈的结婚照,沈延取下防尘布,坐在床边默然注视。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前那层稀薄血色挥之不去。
金秋十月,桂子飘香。
前一秒还听得爸妈笑着谈及他小时候犯的蠢事,下一秒遭受外力推撞的汽车便不受控制地坠落山崖。
身侧的女人不顾一切地将他护在怀里,用血肉之躯搏得他的一线生机。
逼仄空间里滴落在脸上的血与泪,脏污扭曲的面庞极力扯出笑容,是沈延这辈子无法遗忘却又不愿想起的沉痛记忆。
好不容易得以相见,却不曾想竟是永别。
沈延恨他们缺席了自己生命中的无数重要时刻,更恨他们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
人活着,哪怕相隔万里也尚存期待,而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信见不得他露出这种怅然若失的表情,却也不忍惊扰,心里叹息一声,转出门买晚饭。
房子没有通电,随着外面暮色渐临,卧室里也昏暗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骤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和轻微振动声唤回沈延的神智,还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加速寒毛直竖。
他呼出两口浊气,低头看向罪魁祸首。
沈信:[给你买小蛋糕,要水果还是巧克力?]
手指冰冷僵硬,沈延打字略慢:[什么?]
沈信先是发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包过来,而后跟着一张截图,是学校统一发的月考成绩。
——高一17班沈延本学期第一次月考成绩如下:
语文:80,数学:97,英语:90,化学:56,历史:68,物理:60,生物:78,政治:57,地理:78。
班级排名55,年级排名919。
嗯,倒数第一。
然而沈信非常开心,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之情:[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提,哥哥统统满足你!]
沈延的心脏发酸泛疼,但每跳一下身体就回暖一分,他笑了笑:[哥。]
沈信:[随时待命!]
沈延:[要抱。]
手里已经提了一堆吃食,正站在蛋糕店冷藏柜前等他选择口味的沈信:“……麻烦帮我两个都打包了,谢谢!”
店员:“一个水果一个巧克力吗?”
“嗯,是。”
19、生病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
明月嵌于墨蓝夜幕,清辉满盈,其下万家灯火通明,灿若繁星。
如水月色潜入屋内,温柔抚过瓷砖地面的每一道花纹,零星光亮跃进沈延眼底,漾开一片璀璨星河。
沈信今天长途驾驶,身体疲累沾枕即睡,睡着后就把几乎悬在床沿的沈延往怀里捞,两条胳膊越缠越紧。